出了房間,借着昏暗的星光,看了一眼男子面目之後,他便已确認這是目标無疑。
雖無崗哨,返回花園時,張柳也十分小心,不願留下任何可供查詢的線索。縱使能安全離開升龍城,也不一定能安全離開李越,爲不節外生枝,這李越王子必須悄無聲息,無故失蹤,絕不能讓人發現他是被人劫走,不然想要離開李越怕是困難。
不到一刻鍾,張柳便回到花園,撥開樹叢,夾着李越王子跳進洞中,迅速穿過地道,輕輕松松回到城牆外邊。
城外衆人已經等待多時,無不擔心,見張柳安然帶人回來,趕緊幫忙将人從洞中拉起。
羅聰激動之餘,隻能說出一句:“幸苦了。”
張柳一擡手,道:“小事。”
既然人已到手,石興的心腹,迅速将地道邊的土回填至洞中,而羅聰則趕緊将人帶往河邊。
石興的船早就等在那裏了,一見人被抓到,當即也是大喜,連忙把他們接上船。
“出發!”石興一聲吩咐,貨船迅速離岸,順江而下。
升龍一帶就屬沖積平原,江河流經此地之後,流速就已經不快,此時又盛行東北風,逆風而行,一天行船百裏就算很快了。由升龍城到東部大海,水路将近四百裏,最快也得三天時間。
三天時間會發生什麽,他們不知道。在李越的土地上,羅聰隻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石興身上,但願他能擺平一切吧。
距離占城國都毗阇耶不遠處,有一片海灣,海灣内停有大小幾十艘船,海灣周邊有大片建築,建築外圍還有不少良田。
此時這裏正在忙碌集結,一支千人隊,分左右兩營列陣。
這正是大宋軍隊。
今天一早,章先生終于有了明确的回複,大宋駐軍可以調動到北方邊境一段時間,邊境守軍也會配合演練十天,隻提了一個條件,如果李越人轉頭攻打占城,大宋守軍不能袖手旁觀。
占城離臨安萬裏,大宋留守占城的軍隊至今還是張彪自己管理,朝廷沒有給任何任命文書,也沒有派遣官員來管理,占城人的條件,張彪當然可以做主。
宣威軍在此建立留守據點之後,前來投靠的宋人不少,整個據點快有兩千人,有不少幹脆就加入宣威軍,跟宣威軍一起訓練,一起勞作,兩年前的一千宣威軍,如今已達到一千五百人。
集結完畢,張彪、潘誠各帶一營人馬,直奔占城國北方邊境,日夜急行軍。
邊境守軍統帥已經提前半天接到毗阇耶穿來的急信,大宋留守軍隊一到,馬上開城放他們通過,随後又派一萬人出城,在城下一裏之處配合大宋軍隊演練軍陣。
城外空曠的原野,安靜了一年多,再次被聲震山野的操練聲打破。
五裏之外,李越邊城,昨天傍晚接到河靜城急報,此時正在緊急集合,準備北上支援河靜城。
忽有探子來報,占城邊軍出城了,城下黑壓壓一片全是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還有一支軍隊已經進了李越境内。
占城人從不敢出城挑釁,事出反常,剛剛集結完成的守軍,立即解散,各回各位,嚴守城池。
河靜城已經被拿下兩天了,城内的生活秩序正在恢複,城池也在進一步加固。
兩天前一場激戰,宣威軍損失不小,好在此城還是順利拿下,宣威軍也補充到充足的糧食,就算大軍圍城,固守一個月也沒有問題,但問題是,這個城池的堅固程度,不足以抵禦三五萬大軍。
也不知道南方幾萬李越大軍,潘誠、張彪有沒有牽制住,蘇仲心裏實在沒底,如果牽制不住,他們不是戰死就要逃回海上,這都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求人不如求己,拿下河靜城後,改成靜州,依先例,府衙官員歸附大宋的免除一死,官複原職,立即組織民衆全力加固加高城池,辦事不力的直接拿下,關進牢裏。
經過全城百姓兩天努力,城池總算堅固了一些,但要抵擋三五萬大軍還遠遠不夠,根據蘇仲的想象,還要在整個城池外面再加厚五尺,城牆要再高八尺,沒有磚石,那就去燒制。
蘇仲準備在靜州打一場持久戰,這場攻城掠地的功勳他要定了!
李越王城,升龍城,王宮。
“王上,王府屬官來報,二王子不見了。”内侍禀報。
五十多歲的李越王稍稍有些吃驚:“他不是整日都在尋歡作樂,怎麽會不見了?”
内侍道:“屬官禀報,王子昨夜叫了不少官宦子弟一起飲酒到深夜,那些子弟離開後,王子也休息了,可中午他們去找王子,才發現王子不在房中,陪侍的女子說王子是跟她們一起睡的,早晨醒來就不見王子,也不知道王子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王府上下找了半天,都說昨晚之後,沒人見過王子。”
“肯定是屬下疏忽,讓他偷偷跑了出去,怕擔責任才來彙報,不去管他們,國事要緊。北方進展不順利,河靜又被攻占,你去把另外幾家叫來,商議戰事。”李越王吩咐道。
内侍應一聲,趕緊去傳令。
一個時辰之後,升龍城一片混亂,車馬物資源源不斷,在城裏街上出現,有渡河向北的,有駕車向南的。
北方戰事籌備了很多年,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拿下鎮南關,奪下郁林州,進逼邕州,絕不能因爲糧草被毀就退兵回師。
南方河靜丢失,其實也并不着急,丢了也就丢了,隻要南部邊軍回師,河靜馬上就能收複,況且河靜一地位置并不重要,由此南下得不到好處,北上并不容易。但不把河靜收回來也不行,時間一長,必然民心動搖,軍心浮動。
因此,北方戰事要繼續打,拿下邕州以爲根基,河靜也要盡快收複,安撫百姓恐慌的情緒。
如此一來,失蹤的王子便沒人再關心,也分不開精力去找他,耽誤國家大事。
無人盤查、阻撓,羅聰、石興一行人,順河而下,一日百裏,還算順利。
三日後東部地勢更加平坦,河流分支便多了起來,幸好石興親自跑過幾次船,對水路還比較熟悉, 便隻能選最靠近正東的支流,但願楊叢義的船隻便在正東,不然又要浪費太多時間。
一天之後,這艘貨船到達海邊,但海外看不到一艘船,當天夜裏,羅聰在海灘上燃起大堆篝火。
與楊叢義分别時,兩人已經約好,五天之後,接應的戰船每日來回經過升龍東邊的大海一次,如若得手,以篝火爲号。
荒無人煙的海灘,篝火燃起的第二天,一艘大船靠近。
“接應到了!”羅聰大喜,興奮的高喊一聲。
石興看到戰船也十分高興,但随後而來的便是無盡的感傷,已經許久沒回家了,大宋跟李越正在激戰,他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朝廷還需要他的情報,怎麽會讓他這個時候離開升龍,況且他也不想離開這個可以建立功勳的地方,他要恢複祖上的榮光。
看着視野裏的戰船漸漸靠近,兩裏,一裏,羅聰高興之餘問道:“石興,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石興搖頭,臉上擠出一些笑意:“還有那麽多兄弟在升龍,我不能丢下他們不管,這次先不跟你們回去,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你不會是舍不得升龍城裏的那些家業吧?”羅聰看了一眼石興笑道。
“說實話,還真是舍不得,那都是兄弟們拿命拼出來的血汗,兄弟們還得靠它在升龍城讨生活,不然就得露宿街頭了。”石興還在笑。
羅聰沒有再說什麽,兩年不見,他發現石興變了好多,有時候雖然還是心事很多的樣子,但開朗了不少,也越發沉穩成熟了。
在升龍城時,他們各顧各的事情,沒有時間談論任務之外的事情,在船上這幾天,他們時間多比較多,各自聊了聊經曆,通過石興的講述,他覺得石興的堅韌和勇氣比他更強,能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創出庇護近三十人的産業,實在不簡單,反正他做不到,也許石興以後所能取得的成就,要遠超過他們幾人。
船近了,看着站在船頭甲闆上衣甲整齊鮮亮的宣威軍,石興的眼角微微濕潤,他什麽時候才能重新穿回大宋軍甲,帶着他的榮耀返回臨安?
羅聰在海邊高高舉起衣裳,不停的揮舞。
一刻鍾後,戰船靠岸。
一聲令下,船頭沉錨,放下船橋。
不等站在船頭的楊叢義開口,羅聰便高聲禀報道:“監軍,一切順利,我們得手了。”
“帶上來,即刻返回!”楊叢義早知他們完成了任務,興奮勁兒已經過去了,他現在想的更多是如何保密,如何把人安全送到何監軍那裏,或者直接送回臨安。
羅聰等人得令,迅速把人從貨船艙底擡出來,轉移到戰船上去。
“見過楊監軍!”石興站在海岸邊,沒有上船。
“你們近來可好?”目标被轉送上船後,楊叢義走下船橋,來到海岸。
“一切順利!”石興回道,說着将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楊叢義。
楊叢義接過拿在手裏,笑道:“好,繼續吧,眼下還離不開你們,等時機合适,我會接你們回去。”随即,沖船上一招手,便有一名軍士提着一個大包裹下來,交給石興。
“拿着吧,這是你們的饷錢和經費。”
石興接在手裏,感覺很沉,謝道:“謝監軍!”
“後會有期!”楊叢義轉身登上戰船。
“監軍保重!”
戰船很快離開海岸,朝東方而去。
石興看着海上越來越小的戰船,熱淚奪眶而出,久久不願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