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黃大人走進王宮,向塞爾柱國王辭行,并邀請國王派遣使者前往大宋。
曾經的大唐王朝何等強盛,如今大宋國繼承大唐的人口與土地,自然不可小觑,塞爾柱統一周邊多國之後,現在跟他們國土接壤的幾乎全是大國,能找個強大的幫手,他求之不得,當即便答應下來,說會安排使者在大宋使團離開前趕到港口,與他們一起離開。
大宋使團離開這天,有許多人送行,國王的代表,赴過宴會的達官貴族,還有慕名而來的商賈,數百人沿着大街,一路送行至巴格達城外。
大宋的東西這些時日在巴格達普遍出現,優美的東方歌舞也在這幾天傳遍全城,引起熱烈讨論,大宋使團的名氣很快傳開。所以離開時,大街上圍觀者衆,人山人海,比來時更加熱鬧幾分,很多人一直跟在後面,直跟出城來。
一番簡單的道别之後,黃大人登上馬車,使團在衆人矚目中,緩緩離開塞爾柱首都。
送出城外的賓客和圍觀者目送大宋使團走遠之後,這才一個個離開。
使團全員乘車騎馬,速度很快,五天時間便返回巴士拉。
維普拉邀請黃大人留在城裏,港口全是商賈,又吵又鬧,離季風出現也還早,黃大人沒有拒絕,帶着大部分使團成員在巴士拉住下,而楊叢義帶着一部分人手返回港口。
港口沒日沒夜的忙碌,進港口的車隊一眼望不到,一車車貨物卸下來,搬上海船,又一車車被大宋貨物裝滿,每一輛裝滿的車輛出港就開始飛奔,他們明白時間就是金錢的道理,慢一天就會少賺很多錢。
于是在從港口通往巴士拉的路上,就出現了奇特的現象,馬路一邊的車隊這飛奔,另一邊的車隊如蝸牛般慢行。
回到港口的楊叢義并沒有立即幫上湯鷽的忙,怎麽做回易他不懂,貨物的好壞與成色也分辨不清,所以根本就無法參與回易。
日落,等所有的交易停止,船隊所在的區域封禁,他們才有時間說上幾句話。
營帳裏,兩人都在忙碌着核對、整理白天的交易單據和賬目,一個時辰之後,才基本整理清楚。
湯鷽的臉色很不好看,看着賬目和單據眉頭輕鎖
“有問題?”楊叢義看着他整理的賬冊。
湯鷽擡手拍拍賬冊,有幾分生氣的說道:“何止是有問題,他們哪天不給我找點事,賬目每天都對不上,實在煩透了。”
“消消氣,沒什麽可煩躁的,貨物這麽多,能用的人就那麽幾個,出錯也在所難免。”楊叢義放下手裏的賬冊,他這賬冊裏也是錯誤頻出,很多筆交易都難以對上,不是出貨數量不對,就是進貨數量有問題,交易數量太多,也沒法上船一單單去核查。
湯鷽擡手揉揉太陽穴,許久之後才道:“照這麽下去,不知道要虧損多少。賬目一團糟,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遠洋回易,隻要船沒事,肯定穩賺不賠,你就别操心這些了。這些貨物實在太多,根本核對不清楚,要不這樣吧,交割出去的貨就不要核對了,就把交易回來的貨物和金銀點算清楚,等回到大宋這些東西都要換錢,對船隊來說,能賺回多少錢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前的出貨賬目,隻要問題不是太大,就暫且放他們一馬,不再追究。我沒有做生意的天分,回易上也幫不了你什麽忙,但既然我現在回來了,從明天開始我親自帶隊巡查出貨進貨,一定會把宣威軍、後備軍的手看緊,一旦發現有人收受商賈的賄賂,給他們多出貨或者少進貨,便軍法處置,等抓出一個典型,相信以後這種事就會少了。”
經楊叢義這麽一說,湯鷽的臉色緩和下來,想了想之後,回道:“也隻能這樣了。”
船多,來交易的商賈多,貨物更多,每艘船進貨出貨都有專人負責,任何一單生意談成,商賈憑借單據提貨,湯鷽憑借單據收貨,同一筆交易,收獲的船和出貨的船不是同一艘船,就有兩個負責,任何一單或任何一方出錯,整艘船的賬目就錯,人力有限,根本查不清楚,這一個月來,光這雜亂的賬目都讓湯鷽焦慮的睡不好覺。
楊叢義提議隻核對進賬,不管出賬,也是無奈之舉,船隊實在是找不出可用的人手。
又過了半個時辰之後,賬目終于核對完了,湯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夜深了,天也更冷了,楊叢義将自己的外衫脫下,起身給湯鷽披上。看着她這一個月來明顯憔悴不少的臉龐,心裏忽然一動,閃過一絲糾結與感傷。
“楊兄,塞爾柱的王城怎麽樣?”湯鷽拉拉衣裳,将自己裹緊,這裏此時的天氣可比臨安冷多了。
“也就那樣吧,比湖州城也好不了多少,就是地方比較大,反正沒法跟臨安比。”楊叢義淡淡一笑。
“有什麽好玩的?”一旦放下賬冊,湯鷽滿眼柔情。
“沒有,這個國家禁忌太多,剛好去的時候趕上國王要過誕辰,我們在行館一般都不讓随便出去,想出去,至少有十幾個衛士跟着,哪兒都去不了,除了跟黃大人赴過幾次宴會,我在巴格達幾乎都在行館。吃也吃不好,實在沒什麽意思。”楊叢義一臉嫌棄。
“楊兄,我可是聽說這兒的小娘子長的好看,火辣奔放,又會跳舞,又會撩人,你就沒有看上的?”湯鷽似乎在笑着。
楊叢義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雖然他來到大宋這麽多年沒接觸過幾個女子,但在後世他是女朋友的,這種目光他再熟悉不過了。
于是趕緊回道:“你肯定被騙了,這兒的女子上街都蒙着厚厚的紗巾,怎麽可能看得清相貌。再說了,使團在巴格達被看的很嚴,行館外面幾十個守衛在看護,廚子出去買糧買菜都有十幾個人跟着,我沒事連行館都出不去,哪有機會看到什麽小娘子,你就不要說笑了。”
“出不去行館,看不到外面的小娘子,那行館裏面的呢?黃大人帶着那麽多漂亮的歌姬舞姬,也沒有看上的?”湯鷽有點不依不饒的意味,自從向楊叢義透露身份以後,她的感情就越發濃烈,楊叢義離開一個月之久,又是在這種宴會不斷的花花世界,這讓她浮想聯翩,很難放心。
楊叢義正色道:“我們認識多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湯鷽從楊叢義的眼睛裏看出了他說這話的誠意,于是莞爾一笑,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隻是随便問問。”
營帳裏的氣氛開始暧昧起來。
楊叢義無奈的搖搖頭:“行了,累了一天,上船休息吧。”
二人随後帶着賬冊離開營帳,回到神舟主船。所有的賬冊都要在封存在主船上,請黃大人帶來的禁軍看管,需要核查時,湯鷽需得親自來取,任何人不能代取,楊叢義也不行。
從第二天開始,楊叢義帶着一隊精心挑選出來的宣威軍軍士,來回在各個貨物交割點巡視,但凡提貨單據出現,必有巡查宣威軍軍士在一旁蹲守,直至一單貨物交割完成。
一天下來,巡查軍士沒有發現任何私下交易,或者不正常之處。
但晚上湯鷽與楊叢義核對今天的進出貨物賬冊和單據時,還是錯誤頻出。
二人将整個交易過程梳理一番之後,認爲如果有人私下收受賄賂,故意少收商賈的貨物,或多給商賈貨物,很可能會有中間人,不然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們的貓膩。
之後,楊叢義帶領的巡查軍士便開始關注遞送提貨單據的人,一關注他們就發現了問題。
就以絲綢交易來說,不管有多少筆交易,拿着單據來提貨的永遠是那兩個人,一個是宣威軍士兵,另一個是塞爾柱人。瓷器交易、茶葉交易同樣如此,拿着單據來的全是同一批人。
當天傍晚,最後一批交易完成後,這六人被盯守他們一天的宣威軍軍士同時抓獲。
楊叢義做過捕快,也學過一些審訊手段和技巧,不用多時,幾人便全都交代出來。
原來他們就是商賈與每一艘海船負責人私下交易的中間人,通過他們,商賈與海船負責人根本不用認識,也不用見面,隻要給一定的金銀珠寶,海船負責人就會多給商賈交割一些貨物。中間人提前幫他們談好的價錢,一枚金币多給一匹絲綢,一枚銀币多給一件瓷器或一斤茶葉,錢财有中間人收取,提前交給海船負責人,到交割貨物時,中間人拿着單據來,當面說明這是哪個商賈要提的貨物,負責人按收受的錢财數量多給貨物。
他們還告訴楊叢義,這種交易已經進行了半個多月,通過他們手收受了多少錢财,他們也記不清楚。
這不是簡單的受賄,是盜賣國家财産!還是超低價盜賣,嚴重擾亂正常交易。
聽的楊叢義很憤怒,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