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收刀,楊叢義輕輕将長槍收回,抱拳道:“收槍不及,多多包涵。”
彎刀武士身體壯碩,那寸許深的傷口對他來說根本不足爲慮,但既然是點到即止,那他就已經輸了,于是收刀,轉身出廳。
衆賓客被這眨眼間結束的戰鬥驚呆了,原本以爲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打鬥,誰知竟在兩息之間就已經分出勝負,這讓他們看的很不過瘾。
又有賓客提議再來一場比試。
黃大人對武力比拼之事并不了解,勝負強弱,也沒有把握,勝了固然好,若輸了丢自己的面子是小,掃了大宋顔面,等回去之後,少不得要受攻讦。幸好楊叢義勝了,他剛剛放下心來,就聽還要再來一場,哪裏敢答應。
可廳中幾十個賓客,都要看熱鬧,又如何能拒絕,現在就是國家實力的比拼,根本就沒有退宿的餘地。于是黃大人又看向楊叢義:“楊大人,他們要再比一場,你看如何?”
楊叢義笑道:“下官方才也是僥幸取勝,既然他們要比,我們自然要奉陪。不過接下來的一場,下官想請其他人出場。”
黃大人點頭道:“好,此事由你安排,隻能勝,不能敗,不要丢了大宋的顔面。”
楊叢義抱拳,随後提槍出廳。
黃大人則高聲道:“此次來到貴國,路途遙遠,十分不便,所以并沒有帶多少人随行,精銳的勇士也沒有随我出來。但既然諸位想要再看一場,我等也隻有矮子裏面拔将軍,舍命奉陪了。”
翻譯解釋完畢,便有賓客出廳找人。
不多時,一身材勻稱、體形中等的武士入場,隻見他手持彎刀,看似體态輕盈,卻是步伐沉穩,若有懂武藝的高人在此,便知這是一個極難應付的高手,想要取勝,并不容易。
片刻之後,又有一人在楊叢義陪同下走進大廳。
隻見那人一身藍色道服,手執長劍,緩步而來,他腳踩布鞋,頭束發髻,雙眼有神,面容清瘦,臉上神情十分淡定,波瀾不驚。
正是半路請來的道人,張柳。
在場中站定後,楊叢義道:“大人,接下來這場就由張道長應戰,你看如何?”
黃大人看看張柳的模樣,似乎比對方武士身材矮小一些,也要瘦弱幾分,心裏頓時便沒有信心,楊叢義剛剛表現極好,若讓他再來一場,是不是會更好?念頭一起,轉瞬回道:“楊大人,我覺得這場,你親自應戰也能勝。”
楊叢義臉色微變,他雖然武藝低微,但也能看出對方絕對不是庸手,如果要他上,估計過不了十招就得落敗,到時候丢了自己的顔面事小,丢了大宋的顔面,回去以後追究起來,他可就沒有前程可言了。
黃大人不懂武藝,看不出張柳的深淺,便以爲是楊叢義随便找來應付場面的,但在大庭廣衆之下又不能跟他細說,于是笑道:“大人,下官方才一戰已經有些疲憊,張道長一手劍法頗有火候,區區一塞爾柱武士,足以應付的下來,還請大人放心。”
黃大人見楊叢義不爲所動,堅持要張柳出場,他也沒什麽話說。轉念一想,即使這場落敗,從整體來看,也是一勝一負,并不是太傷顔面,不管到哪,都說的過去。想到此處,便點頭道:“也好,那就由張道長代表使團出戰。”
楊叢義擡手道:“道長,有勞了。”
張柳擡手回道:“楊大人放心。”
旁人退開之後,場中隻剩張柳與他的對手。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幾乎同時拔劍、拔刀。
一刀揮出,刀劍瞬間相交,火花四射,金鳴之聲瞬息鑽進衆人耳中。一場精彩的比試,一觸便發,一時間,場中刀來劍往,你攻我守,二人步走龍蛇,騰越翻動,刀影劍影難以分清,敵我難以分明。數十招過後,仍然是棋逢對手,高低難分。
但廳内也有不少略懂武藝之人,自然能發現場中較技之人都是高手,不論彎刀或長劍,攻擊防守都各有特點,是以二人前邊十幾招看似兇狠,招式淩厲,其實都在攻擊中留有後手,是以兇險的招式試探彼此深淺,一招一式看似能一擊斃人性命,但并未真正發力。
等到二十招過後,場中形勢驟變,刀劍極少相交,幾乎都在尚未觸及之時便已分開,收招變招頻繁,腳步更加靈動沉穩,似乎是在尋找機會,又像是在彼此挑逗,一招一式全然沒有先前的淩厲和崩天裂地的氣勢,看起來軟綿綿的,頓時讓人興緻大減。
但由于二人動作慢了下來,他們臉上的神情,被衆人看的清楚,隻見他們神情十分專注,雙眼緊緊盯着對手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對手稍稍一動,便跟着變動步伐和招式,始終保持一定距離,每次攻擊也如毒蛇吐信,一擊不中,便回刀劍護身,再尋其他時機。
二人這般,一來一往,似乎相隔許久才鬥一招,如此這般不溫不火又鬥十招,仍然不分勝負,衆人都有些不耐煩了,懶得再看,舉杯品茶,時不時觀望一眼,隻想看看最終是誰勝誰負,這比武過程,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
但在略懂武藝的圍觀者看來,此時場上正是緊張萬分,勝負将分之時。隻要任何人有一個微小的疏忽,對手便能一招定勝負。
楊叢義此時也心頭一緊,看來他還是低估了異族武士,原本以爲張柳出場,以他頗有火候的劍法能迅速解決戰鬥,不想對手戰鬥經驗十分豐富,一招一式,謹慎又機警,即使張柳武藝強他幾分,可由于生死相搏的戰鬥經驗不足,也難以取到半點便宜,相持到四五十招,也沒能找到一擊制敵的機會。
以他的觀察估計,若不是張柳心性堅定,面對僵局,不急不躁,恐怕早已被對手找到破綻擊敗。但要是如此這般繼續戰鬥下去,以對手豐富的戰鬥經驗,張柳勝出的機會十分渺茫,最終難以避免要落敗。可他自己武藝低微,衆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使什麽花招,出手相助。
看來這場比試張柳要敗,但願他不要受重傷才好,楊叢義能做的隻有默默替他祈禱。
鬥劍許久,始終找不到取勝的機會,張柳也很着急,但他知道對手不是平庸之輩,戰鬥經曆豐富,戰鬥意志也異常強大,如果所料不錯,他應該是一個久經沙場,但爲人低調的戰将。
初交手時看不出他的鋒芒,以爲隻是武藝較爲高強,誰知十幾招下來之後,每一招都被他提前判知,不是輕松封擋住,就是以兩敗俱傷的殺招化解,他小心謹慎,對方卻更加機警,找不到合适的機會絕不輕易進攻,隻以虛招不停的引誘,誘惑他上當,誘惑他出錯。
但他張柳在深山苦練劍法十幾年,也不是庸手,自然能看出對手的意圖,于是在虛實之間,與他纏鬥,誰也讨不的便宜,找不到取勝的機會。
這般鬥智鬥勇幾十招後,形勢又開始有了變化,張柳發現對手似乎發現了他的弱點,好幾次閃到他左邊,攻擊他左臂,雖然他每次都能轉身化解,但時間一長,總有疏忽之時,若他稍慢一步,讓左臂中刀,此戰他便要落敗。
幾次驚險避過對方的跳閃猛擊之後,張柳又猛然醒悟,他竟然被對手圍着攻擊,對方的運動軌迹是一個大圓,而他的軌迹是一個被包圍起來的小圓,也就是不知不覺間,他随着對手在轉。一經醒悟,頓時後背發涼,若是再轉幾圈,完全被拖進對手的攻擊節奏,那他就隻能任人宰割,必敗無疑。
然而,讓他更加憂心的是,雖然他發現了對方的意圖,但卻無法組織有效進攻,打斷對方的節奏,頓時心下焦急,思緒翻動,開始苦想退敵之策。
誰知就在張柳稍一分神之際,對方眼睛一亮瞬時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猛然向左前沖,躍出一步,身體向側下倒去,避開張柳手中長劍的攻擊範圍,翻身一刀向他小腿削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場外一聲驚呼,打斷了張柳的思緒,他一回神便立即發現自己身陷險境。
情急之下,雙腳一蹬,一躍而起,離地一尺有餘,身體幾乎與地面平行,朝對方身體上空直撲去。
在張柳騰空之際,對方武士那淩厲狠辣的一刀,堪堪貼腿掃過,割下一大片衣服。
眼見張柳躲過彎刀,身體在他上方滑過,頓時擡腿一腳踢向張柳的脖子,這一腳他無處受力,避無可避。
正愁無處借力,難以掌控身體,就見對方一腳踢來,張柳當即左掌一橫朝他腳上拍去。
對方這一腳勢大力沉,手掌一觸,直接傳給楊叢義一股支撐身體的力量,借着這股力量,上身頓時向上一揚,随之身體向右一翻,一劍撩向對方小腿。
這一劍對方避無可避,長劍離他的腿實在太近,已然收腿不急。
等張柳落地站定,場中勝負已分。
大宋武士被削掉一片衣裳,塞爾柱武士小腿被一劍劃傷,流出少許血迹。
張柳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