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問過小來在那裏面都遇到了什麽,但不知道爲什麽,這個小女孩竟連一句話都沒有提起,她仍然是那副充滿陽光的笑容,像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此刻,小來與小蝶一起在院子裏的土堆間挖着什麽,兩個人一會兒看似要争吵起來,一會兒又高高興興。
葉知秋擡起頭望向天際,天空上烏雲猶如鋪天蓋地的陰霾一樣,讓人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那股氣壓越來越低,随時都要喘不過來氣。
不過,他并沒有因爲天氣的變換而感覺壓抑,小來能回到自己身邊,那麽就算是再多的困難他也不在乎,相反,即便給他再多去換小來他也定然不會接受。
“看來一場雨又是免不了的!”他看着兩個大小丫頭正玩得開心,自言自語說道。
“哎呀,這是什麽?”小來忽然大聲叫道,樣子頗爲驚慌。
葉知秋聽到了一驚,以爲遇到了什麽危險,可是他剛起身準備奔向那裏的時候,就聽到小蝶突然一陣大笑。
她指着臉上染了污泥的小來笑道:“我還以爲你這個小丫頭什麽都不怕呢,想不到一條曲蟮就給你吓成這樣!”
然後笑的前仰後合,猶如花枝亂顫。
笑完之後,她看着小來那張雖然有些髒兮兮,但清澈無比的小臉,補充說道:“荀子雲:蚓無爪牙之利而無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其志一也。說的就是這個東西了,不過在我們老家也管它叫地龍,每到雨季前後就會多起來的!雖然看起來有點不舒服,但其實它并沒有什麽害處……”
小來眨了眨眼睛,說道:“可是它怎麽看起來這麽像是一條蛇,隻是比蛇小了很多,我最不喜歡蛇了……”
“哎呀,真是想不到你還有害怕的東西,不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嗎?”小蝶笑道。
小來卻不再理她,而是轉過身面對着在土裏來回蠕動的小小之物,認真的看了一會兒,然後竟然伸出手在那沾滿了泥土的肉身上碰了一下,她沒有等曲蟮有任何反應,那隻小手一觸又很快的縮了回來。
那條曲蟮被她碰了一下,圓滾滾的肉身驟然縮緊了些,不過很快又放松下來,依舊往前爬着。
“這東西是不是沒有眼睛?”小來問道。
小蝶這次真的被問住了,她瞪起眼睛看着蠕動的曲蟮,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但她不願在小來面前“示弱”,于是說道:“它自然是有眼睛的,隻不過……跟我們的不一樣!”
小來搖搖頭,似乎并不認可她的回答。
她又看了一會兒,可是令小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還會第二次伸出手去碰,而且這一次不再是一觸即收,而是直接将那隻細長的曲蟮從土中拿了出來。
小來兩隻小手指捏着蠕動的“蟲子”拎到面前,眼睛眨着觀察。
“這地龍不就是隻蟲子嗎?”
小蝶這次對小來确實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真應了那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老話。
天空上的雲層越來越厚,很快就要黑下來了,本來是黃昏時候,卻已然快要黑天了一樣。
“想不到她們兩個玩的倒是不錯!”
葉知秋正在聚精會神的看着小來和小蝶,他自然是了解小來的,不會像小蝶一樣愣在那裏。
身後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本來隻是最平常的一句話,卻讓葉知秋一瞬間釘在那裏,他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立即僵硬起來。
“洛北醒了,你剛送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勢很重,雖然我請來了臨安名醫魚三慶,但也隻是爲他拔出了箭頭,止了血而已,可箭傷已入骨髓!”阮紅玉眼睛望着兩個正在玩耍的女孩,說道。
“他……他可好些了嗎?”葉知秋依然沒有回頭,因爲他能感覺到此刻阮紅玉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所以他緊張的不敢回頭去看,怕自己做出什麽失态的行爲,讓她看了笑話。
“說來也很是奇怪,他……身上的傷似乎好的很快,雖然暫時還不能動,可也已經沒有什麽大礙……”
“像他這種情況很少見,受了傷不用醫治便能自我愈合,不知道在你們江湖上會不會有什麽武功有這樣的功效?”
葉知秋微微皺眉,然後搖頭。
“我不知道……我……沒有江湖……”
原本緩緩吹來的風還讓人感覺到一絲清涼,可風正逐漸的變大,好像把葉知秋說話的聲音也一并掩蓋。
“天氣悶了很久,不知道這場雨又會下上多長時間?”阮紅玉似乎沒有注意到葉知秋此刻的緊張情緒,看着天色說道。
“喂,小蝶,你快帶着小來回來,雨……很快就要來了!”她大聲叫道。
小蝶被小來的舉動驚呆了,好在小姐的叫聲讓她立刻回過神來,這時候的風已經越來越大,她臉色微變,望了望遠處雲層滾滾的天際。
這時候,小來已經把那條柔軟的“蟲子”放回了土裏,小手托着臉,較有意思的看着曲蟮在土裏重新開始的蠕動。
“快回去吧,要下大雨了!”小蝶拍了小來肩膀一下說道。
小來慢慢的站起身來,卻問道:“小蝶姐姐,你說這隻蟲子會不會害怕下雨,我們要不要把它帶回屋子裏躲一躲?”
小蝶深深皺眉,原本她還一直以爲小來這個小家夥懵懂可愛,可相處之後才發現,她小腦袋裏居然有數不清的問題,關鍵是這些問題又實在不是平常人能夠回答的,于是你在她面前就會變得極爲尴尬,因爲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望着你的時候,你實在是不忍把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說出口。
豆大的雨點稀稀落落的掉了下來。
小蝶再也顧不得小來的問題,立即提着她的後衣領直接拎了起來,因爲她知道一場大雨轉眼即至。
“哎呀……我……我自己會走……”小來掙紮着叫道。
可小蝶根本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而是加快了腳步。
“給你們添麻煩了……”葉知秋突然說道。
阮紅玉看着一大一小兩人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音來。
“你看她們倆的樣子不是很好嗎?我這個人平時喜靜不愛動,小蝶卻是個活潑的性子,這些年跟在我身邊倒是有些壓抑了,若是能有個孩子常跟她一起玩兒,倒也是件好事……”
說完,阮紅玉便迎着她們兩個走了出去。
葉知秋隻是站在那裏,眨着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表面上盡量保持着平靜的他心裏卻好像有什麽在劇烈的跳動不停。
“倒是件好事……”阮紅玉最後的話好像一直在他耳邊萦繞。
“小來她……她也很……很喜歡你啊……”
葉知秋望着那個素雅而苗條的背影,不禁出了神,嘴裏輕輕的念道。
……
這場久違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洛北也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而且是一直處于昏睡狀态,不知道是不是阮紅玉放在自己身旁的那盞香爐起到的作用?所以這幾天來他實際上也沒有感覺到多少疼痛。
知覺是一點一點找回來了,但是人躺在床上久了也很要命,到最後身上的傷勢逐漸好了,可全身上下的骨頭卻都像是要斷了一樣。
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可能是昨天夜裏,也可能是清晨的時候。
雨停了之後小蝶就早早的把窗子打開,一連下了幾天的雨,屋子裏也變得既沉悶又潮濕,迫切的需要陽光照進來。
清晨的陽光雖然還不夠溫暖,可真正照進來灑在地面上的時候,還是給人一種久别重逢的感覺。
“你終于醒啦!小姐說你身體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樣,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能幾天就好了這麽多,真是不容易!”小蝶說話很快,就像是清晨歡快又活躍的鳥兒一樣。
“哦對了,昨日那位姓趙的公子來過,他在你床邊守了很久才走的!”
洛北下意識的捂着傷口勉強的支撐起身子坐直了些,問道:“趙瑗來過?他爲什麽沒有叫醒我?”
小蝶抿起嘴笑了。
“還叫醒你?那時候你還在發着燒,本來以爲你今天都不會醒的,誰知道你又好的這麽快了?”
洛北歎息一聲,不禁想起一路相伴的殺生來,不知道自己受傷沒有回去,他一個人在韓世忠府上住的可否習慣?又會不會念起自己?
“差點忘了件事……”
小蝶一拍自己的腦門兒,做恍然狀,兩步跺到屋子裏那張桌子前,從上面小心的拿起一張紙條。
“趙公子臨走的時候給你寫了一張紙條,好像有什麽事要告訴你!”
洛北接過紙條,仔細一看,上面大緻說了兩件事。
萬安寺事件最終的線索牽連到韓世忠,他已被革職在家,好在朝廷并未過于追究,韓世忠也對朝廷心生倦怠,每日在家中飲茶清閑度日。
殺生現在被趙瑗接到自己的府上,并沒有把洛北受傷的消息告訴他,要不然他一定會吵着來見洛北,這樣于事無補,還會攪擾洛北養傷所需的那份安甯。
如今朝堂風雨搖擺不定,好消息是奉旨班師的嶽元帥很快便要到達臨安,近日整個禮部都在爲迎接功臣而忙碌着。
“嶽伯伯快要到了!”
洛北放下紙條,把身子坐的更直了些,他甚至都想立刻就奔出去,跑到城門外等候嶽伯伯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