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不管如何試,都還是沒有辦法用出半點内力,這“神仙湯”的确厲害。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和殺生都被關在柴房當中,除了之前來過的少年外,還有過一個女孩。
洛北已經有過太多奇妙的經曆,所以當他得知被黑店抓來的時候,也并沒有顯示出太多驚恐,不管那兩夫妻想要拿他和殺生怎麽樣,都不可能比那一場場命懸一線的戰鬥更可怕,更接近死亡。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好像對生死已經看的很輕,也就是從江岸上被老道苦竹救起的那個時候開始。
洛北感覺殺生居然比他還要看得開,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倒也是他心思澄明,想的也就少些,要不然這種被囚禁的日子,放成一般人可能早就瘋了。
剛開始的幾天,洛北和殺生的身子還是被捆起來的,到了後面就幹脆把捆他們的繩子都省了,隻是柴房的門一直都是鎖起來的。
“洛北,你說這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啊?他們把咱倆綁了,也什麽都不做,每天送吃的喝的,也不曾虧待,你說是不是要把咱喂肥了然後像殺豬也一樣剔光身上的肉啊?”殺生覺得有些憋悶,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洛北苦笑,雙手仍在互相搓着,除了一絲内力都用不上,他總覺得身上好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一樣。
“難得你也開始想事情了,我還以爲你願意被别人就這樣養着,不過現在武功使不出來,身上也沒什麽力氣,我們難有反抗的餘地,大概也隻能任人宰割……”
“現在隻能吃好睡好,該來的總會來的……”
殺生幹脆還是躺下來覺得會舒服些,他把雙手枕在腦後,翻着眼睛,說道:“我還以爲臨安城裏都是像那位送我披風的姐姐一樣的大善人,哪知道居然還會遇到黑店,這下好了,剛拿到的十兩銀子,一頓飯的功夫就成了别人砧闆上的魚肉……”
“要是知道這樣,我當時就不喝那壺酒就好了!”
洛北轉過身來,驚奇的看着他,殺生不禁被他吓了一跳。
“你看我幹什麽?”
洛北打量着他,像是在重新看待一個人。
“和尚本來就不該吃肉喝酒,要是你早點守好清規戒律,我們倆也就不會有這場劫難了,所以人總要管得住自己的口腹之欲……”
殺生噘了噘嘴,想說點什麽,有不知道該怎樣反駁才好,于是隻能悶不做聲。
“不過那壺酒倒真是挺香的,連我聞了都忍不住想要喝兩杯,也難怪你這個酒蟲子了!”
殺生見洛北話裏有幾分揶揄自己的意思,于是咬了咬牙,好像經過了一番艱難的思想鬥争,終于才下定了決心,說道:“我以後都不再喝酒了,不管多好的酒都不喝了……”
這句話說的聲音很大,好像生怕洛北聽不清一樣,但實際上他們兩人彼此不過三尺的距離,洛北又怎麽會聽不到。
洛北看着殺生這般認真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說道:“你這話可是認真的?”
殺生點頭,但眼神裏似乎閃過了一絲猶豫的目光,剛好被洛北看到。
“那肉你要不要一起戒了?說不定下一次人家就用醉仙雞什麽的來騙你上當也未可知!”
殺生認真的看了洛北,心裏忍不住在想:“你這不是故意來爲難我嗎?”
洛北知道他心裏着實把自己的話當真了,所以才會這麽猶豫,不禁再次笑了起來,然後說道:“其實這跟吃什麽喝什麽并沒有多大關系,何況一個人心裏想着什麽也不會寫在臉上,這世上總是有太多的誘惑,你不喝酒不吃肉,也還會有其他的方法,畢竟就算是和尚能做到真正心如止水、六根清淨的也并不多!”
殺生仍然沒有高興起來的意思,聲音裏卻有些沙啞的說道:“洛北,我有點想我師父和師兄他們了!”
洛北一聽,不禁在心裏哀歎一聲,無岸大師生死未蔔,但在他心裏,死多生少,他看着殺生難得認真的模樣,眼裏隐約有淚水在打轉。
“無岸大師對你寄予厚望,你總要有所成就之後再回去看他,到時候他一定會爲你高興的!”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聲腳步聲,腳步聲很輕,但洛北聽得出腳步散亂,似乎有些慌張的意味。
洛北剛擡起頭望向那扇緊閉着的門門,就傳來開鎖的聲音,很快門就被打開了,露出的是一張少女的臉,洛北一看就知道,她就是前不久來過的那個女孩子。
少女的臉上明顯的印着手掌印,眼睛也紅紅的,看得出是剛受到了淩。虐,臉頰上淚水流過的地方殘留的痕迹還沒有完全幹。
少女把吃的放在洛北面前的地上,神色依然有些慌張,像是有什麽極爲可怕的事或是人随時都可能出現。
“你也是被這家黑店拐來的?他們是不是打你了?”洛北突然問道。
那少女的手放下了食物,卻停在那裏,聽到洛北的問話後不禁微微的顫抖,這是猝不及防,下意識的動作。
洛北不知爲什麽,心頭一陣惱怒,他很快的伸出手,正好截住少女想要縮回去的那隻手,少女的手被他抓住,愣愣的望着他,就在那一瞬間,有一絲失神,甚至忘記了把手抽出去。
洛北當然不是想要做什麽,而是因爲他發現少女的動作有些奇怪,于是他緩緩拉了拉小臂上的袖子,就看到了白皙的肌膚上一塊一塊的淤青。
這些傷看起來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迹,而且一定是舊傷未愈就又添新傷才會留下這樣的印迹。
洛北抿着嘴,吸了一口涼氣,他這些年已經見過很多,卻從未見過一個少女被打的這麽嚴重的。
他可以想象少女身上的傷絕對遠不止這一點,可奇怪的是,她的臉上甚至是露在外面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一點傷痕,說明抽打她的人很注重“技巧”。
但這種“技巧”恰好也顯示出了那人的惡毒。
少女努力的搖着頭,想把手從洛北手裏抽出來,如果洛北再不松手,她的眼淚一定會急的掉下來。
“他們這樣做實在是太狠毒了……”洛北沒有再強迫少女,松開了她的手,說道。
哪知道少女卻默然搖搖頭,慘笑道:“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
洛北一驚,問道:“有人來救你出去嗎?”
少女笑着,隻是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就好像是被逼迫長時間練就的“本領”。
“也許……是吧……誰又知道呢……”
她抽泣着,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要不然又會挨一頓打,你們……你們自己小心些……”
女孩走了,在關上門的一刹那,洛北看到她的眼神裏似乎是在跟自己訣别,那訣别一定不會是因爲馬上要脫離苦海應有的情緒,更像是生不如死。
難道這世上還有比這裏的毒打更令她絕望地方嗎?洛北想象不到那會是怎樣的地方。
現在,要是内力能夠恢複,哪怕隻有一成,他都會走出這間柴房,拼了殺神珠複發的危險,他也要把那對夫婦碎屍萬段。
但很可惜,原本機緣巧合得來的一身深厚的内力居然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渺無聲息,所以現在即便他心裏充滿了憤怒也隻能在這間柴房裏等待,等待着屬于他和殺生的命運的到來。
接下來的幾天裏,那名受傷的少女并沒有再出現過,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樣,給他們帶來吃的的人又變成了最開始見到的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
不知道爲什麽,洛北發現這少年身子雖然弱了些,但與那少女相比,不管是眼神還是舉手投足,都更顯得從容許多。
從少年哪裏洛北知道,這家黑店主要針對的就是外地來的少年男女,女孩隻要相貌不差的大多被送去青樓,男孩要求則要嚴格一些,不但是身子強健,更要年齡不大,最後送到一間大宅子裏,在那裏會有人接收。
洛北問起那個女孩的情況,才知道女孩因爲不願從命被賣青樓才會被屢次毒打,之所以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一絲痕迹,也是因爲這樣才能賣上價錢,這一次恐怕又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少年似乎在這裏已經呆了很久,遲遲沒有跟其他男孩一樣送走,大概是因爲他不但身體孱弱,年紀似乎也偏大了些。
“那我們倆呢?他們打算什麽時候送走我們?”洛北問道。
少年看到洛北神色間連一絲驚慌都沒有,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裏透着讓人無法捉摸的情緒,他淡淡笑道:“也許用不了多久了,難道你還想早點被送走?”
“據我所知,每個人要去的地方雖然都有所不同,但相同的是……它會改變你的人生,甚至讓你生不如死……”
洛北望着他,嘴角也露出一絲微笑,說道:“難道我們不能一起反抗嗎?”
“反抗?想的簡單,剛來的哪一個沒有這樣想過,但很快你就會明白,它就像是一個捆在你身上的繩索一樣,你越是掙紮就會越緊,直到你喘不過氣來徹底屈服,這也是那些人想要看到!”
“那什麽時候我才能走出這間柴房?”
“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我想應該用不了太久了!”
少年最後看了洛北一眼,關上門離開。
洛北好像從他的目光裏看到了什麽,可那到底是什麽一時間卻又很難猜測。
很像戰場上那些幹澀的眼眸裏的色彩,堅韌不屈,或許還有一絲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