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不過驚鴻一瞥,再次細細觀賞這一石一水皆可入畫的清雅園林,哪怕是鍾沁這不解文人風情的僞古人也不由得啧啧稱奇,心中對雁行門門主的好奇更上一層樓。鍾沁一心沉浸于周圍的景緻,也就沒有注意到旁邊莫行南眼中的異樣情緒。
二人穿過抄手遊廊,正巧遇見小厮引着一對男女朝這邊走來。
男子一身玄衣,腰間挂着一塊玉佩,左手握着一柄長劍,舉手投足間是渾然天成的貴氣,周身駭人的冷峻不知是收斂起來了,還是被清幽的環境所淡化,時不時低頭側臉與女子交談。
而那女子身着素色羅裙,三尺青絲半挽成未出閣的女兒家發髻,嘴角微微揚起,眉眼間滿含情意,溫婉和大氣在她身上結合得十分完美。二人站在一起,給人的第一感覺就隻有“金童玉女”四個字。
鍾沁一眼就認出那個男子是宇文宥,刹那間百般滋味一齊湧上心頭。在知道自己在重傷時被宇文宥抛下後,鍾沁一直刻意地讓自己不去想這個人,回避了一切和他有關的消息,就當是自己瞎了眼,看錯了人,一顆癡心錯付,本以爲相忘于江湖會是最終的結果,哪想到命運弄人,相遇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鍾沁後退半步,想拉着莫行南避開他們,然而宇文宥已經看見鍾沁,大闊步朝這邊走過來。
這時候再走已經來不及了,鍾沁深吸一口氣,漠然看着那張她閉上眼睛都能描摹出來的俊臉離自己越來越近。
宇文宥一改适才的閑庭信步,健步如飛得讓妙音坊坊主有些傻眼,愣了一下才不明所以地提着裙子追上去。
“好久不見。”宇文宥率先出聲,胸腔中縱有千言萬語,此時也不過化作這四個字。
連月來,派出去找鍾沁的人都一無所獲,夜深無人時不是沒有最壞的念頭一閃而過,但都被他刻意壓在心底,想來還是命運眷顧,竟叫他在此處遇到心尖上的女子,隻要她安好,便是自己最大的歡喜。
而鍾沁的反應卻與宇文宥的雀躍截然相反,隻是冷淡地朝他微微颔首,仿佛對面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妙音坊坊主腳下的步子頓時慢了下來,好奇地揚眉打量着鍾沁。她是在雁行門門口遇到的宇文宥,二人都是剛剛抵達。
她見宇文宥生得劍眉星目,又氣度不凡,一路上主動與宇文宥攀談。但宇文宥一直都表現得興緻缺缺,言行間雖然禮數周全,但卻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像這樣一開口就将欣喜之情洋溢于表的表現,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坊主見鍾沁面無表情地看着來人,眼底忍不住帶上幾分興緻勃勃。她原本以爲宇文宥是不解風情,原來隻是心有所屬他人而已,不過看起來貌似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好像還有故事在其中的樣子。
鍾沁的姿态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潑向宇文宥,将他見到鍾沁的熱情澆得隻剩灰燼,眼底漸漸浮上痛苦的神色。
數月來鍾沁幫他擋刀的一幕像一根鋼針一般一直戳着他的心窩,他恨自己沒有保護好鍾沁,然而如今,這根針變得更加尖銳了,不過短短數月,爲何就變成了如此?難道說情誼轉眼便消逝嗎,還是因爲有了新歡?
一時間空氣有些凝固,莫行南不想同宇文宥講話,轉眼看向剛走到眼前的妙音坊坊主道:“朱唇未點,巧笑倩兮;眼波流轉,美目盼兮;素衣絕塵,驚天人兮。除了妙音坊坊主,在下着實想不到姑娘的身份了。”
“公子謬贊。”坊主以袖掩唇,低頭輕笑道。
鍾沁幽幽看向莫行南,臉上的表情更癱了,如果不是莫行南的語氣太過正經,鍾沁都懷疑他在調戲人家姑娘。
但莫行南似乎對鍾沁的眼神毫無所覺,繼續與坊主談笑風生:“妙音坊果真名不虛傳,想來天下的信息都難逃姑娘的耳目了。”
他着實是不想摻和到鍾沁和宇文宥那能憋死人的古怪氣氛中。
然而,妙音坊坊主卻沒有如莫行南的意。隻見她朝鍾沁微微一福身,謙遜地說着:“哪裏,這位姑娘在下就沒能認出。”
“不過一介江湖人,坊主未曾聽聞也是正常,稱呼我無心便好。”鍾沁欠身回禮。
無心……她是在說自己無心了嗎?宇文宥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下來。
坊主笑顔道:“姑娘還真是好名字。”
“坊主說笑了。”
言畢,鍾沁便不再看向二人,轉身面着莫行南,不過目光卻不知在看向何方,但在宇文宥的眼中卻完全變了意思。
宇文宥本在暗暗運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怒氣,卻見鍾沁一直盯着莫行南挪不開眼,霎時怒氣上湧,出言嘲諷,說出口的語氣卻酸溜溜的:“無心姑娘當真是多情似水,就算所謂的情誼于你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也不必大庭廣衆之下于新歡這般眉來眼去罷。”
話一出口,宇文宥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鍾沁瞬間就炸了,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沒有舊愛,哪來的新歡,公子這手伸得太長了吧。”
果然有内幕。妙音坊坊主後退半步,免的被殃及池魚。
鍾沁一句“沒有舊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激得宇文宥的理智灰飛煙滅,他在小厮出言阻止之前,随手折了旁邊的一枝花丢到鍾沁懷裏道:“倉促之間未見楊花,無心姑娘将就一下吧。”
話落,他本該轉身離開,然而自己的雙腳卻全然不聽使喚,如鐵柱般定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鍾沁,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鍾沁氣得臉色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将懷裏的花狠狠地往宇文宥臉上砸。水性楊花?竟然敢說她水性楊花,誰給他宇文宥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