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翁胖子現在人在屋檐下,也不敢說什麽,隻能一臉委屈的看着對面。
說完這話,魏麒麟便上手去翻關于何軍的賣身契。
果然沒多久,就找到了他的房契以及田契和賣身契,這三契加在一起還不足五兩銀子,對此魏麒麟實在是非常無奈。
爲了這麽點小錢,就将尊嚴徹底放棄,貧窮有時候真的能夠限制一個人的想象,更能夠摧毀一個人的尊嚴。
“喏,這是一千兩!我現在就讓你立契,我要把何軍的所有契約都贖回來!”魏麒麟黑着臉說道。
這時那何軍道:“官老爺真的不用了……當初賣田的時候,我确實有些心中不甘,可是後來賣房與賣身都是自願的。
現在在翁老爺家中做下人,我還是挺知足的,因爲不管旱澇總算是能吃飽肚子。”
這沒多久,何軍已經連續說了兩次吃飯的事情,顯然對于他來說,能夠吃飽就是最大的夙願了。
魏麒麟又問道:“吃了這個?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嗎?你要是有什麽困難說出來,我都可以幫你的。”
“以前自己種地的時候,農具損壞維修什麽的都是錢,而且糧長征收的賦稅又重,一年下來,若是天不好的話,很有可能繳了稅,連來年播種的糧食都沒有。
現在将田賣給翁老爺,有了員外的身份,繳糧也少了很多。
而且農具與耕地的牛,都不用自己花錢去租借,便可以使用……總之我對現在的情況非常滿意,官老爺您就不用幫我贖身了……”那何軍顫顫巍巍的說道。
翁胖子聽到這話,慌忙說道:“大人您看,我沒騙你吧……都是他們自願的……”
這次魏麒麟終于沒有反駁了,而是長長歎了一聲。
原來這件事情,不是貧窮摧毀一個人尊嚴,而是爲了生存不得不做出的讓步。
作爲不同的老百姓,不但要耕種養活自己,還得爲國家繳稅,可是隻是從地裏刨食,一年是收益有限,根本就無法支持日常開銷。
就像何軍說的農具與耕牛一類,若是家中男丁多,有人在外面做事賺錢,增加開銷或許會好些。
若是男丁不足,生活便會十分困難,想要吃飽肚子甚至活下去,賣身爲奴也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他們的生存觀,和魏麒麟的價值觀完全不符。
而且魏麒麟沒有記錯的話,大明的課稅可是曆來最低的。
農民出身的洪武大帝,曆來體恤百姓和嚴懲貪官。更是因爲稅收太低的緣故,搞的大明這些後輩們一個比一個窮,到了萬曆這裏,爲了讓國庫和自家内帑富裕一些,更是派貼身太監到地方去收礦稅。
所以沒有道理因爲稅收窮成這樣。
當即魏麒麟問了一個極爲關鍵的問題:“咱們這邊田賦是多少?”
“有時候十五稅一,有時候十二稅一,大多數時候都是十稅一。說是水利失修多征一些,要麽就是北邊打仗國庫空虛多征一些……”一人開口說道。
其他人都議論了起來。
似乎這會兒話茬子也打開了一樣。
有一人還喊道:“我因爲打了糧長的兒子,他有一年還管我八稅一,我操他大爺的……”
聽到這裏,魏麒麟臉上臉色越來越難看,大明的田賦可是在四十稅一和三十稅一之間,是屬于曆代最低的。
便是隋唐至宋,田賦也隻是十五稅一,現在好了,都到了大明還有十稅一八稅一的事兒,這些人也太扯了吧!
再一想這些糧長大多數都不是朝廷在編人員,能拿下這個職位,也不少上下打點。
州(縣)裏面想要多收一點,他們也想自己捋一撮羊毛,自然就會暗自加征一些,到最後這稅收,也就越來越高了。
“富津村的糧長是誰?把他給我抓過來。”魏麒麟黑着臉說道。
聽到這話,陶火龍在兩個百姓的帶領下,就朝着不遠處趕去。
這時,魏麒麟也開始爲這些無田的百姓贖田,翁胖子除了肉疼也别無他法。
誰讓他當初買的時候價格太低,魏麒麟現在能給他錢已經知足了,總好過那打地主的,直接搶錢搶糧分田地,那翁胖子可是就啥也沒了。
盡管有很多人都不願意贖回自己的土地,可是還是被魏麒麟強行畫押,拿到了屬于自己的田契。
沒多久,陶火龍就拽着一個佝偻着身子的八撇胡出現在魏麒麟跟前。
“經略大人,這人就是富津這片兒的糧長。”将這人丢到地上後,陶火龍才開口道。
瞧見這人嘴臉,就不太像是好人,魏麒麟斜眼瞧了他一眼,便哼道:“你就是富津的糧長?”
“正是小人。”這人答道。
“八稅一是你幹的事情?”魏麒麟又問道。
“這這……小人沒曾有過八稅一的事情啊,通常都是按照知州老爺給的标準征收的……”這糧長低着腦袋答道。
“你騙人,你明明就管我征收過八稅一,現在爲什麽沒有臉承認了。”之前罵糧長那人大喊道。
聽到這話,那糧長一臉無辜的說道:“是嗎?我怎麽不記得?有本事你拿出證據來?告我亂收賦稅啊?反正我都是按照知州老爺的吩咐的辦事。”
捉賊拿贓,過去幾年的事情,就算多收了,你也沒有任何辦法。
這也确實是難以管理到位的原因,這時魏麒麟笑着問道:“那我且問你,你今年收多少,去年有收多少?”
“今年十稅一,去年十二稅一。”糧長說道。
“這也是知州給你的标準。”魏麒麟問道。
那糧長臉色變了變,道:“是的!”
“那好,等下我便帶着你去見那行嚴的,若是讓我知道你有說一句假話,我直接把你腦袋擰下來,挂在橫州城外!希望你到時候也能和現在一樣硬氣。”魏麒麟瞬間一臉兇相的說道。
聽到這話,那糧長先是一愣,瞬間雙腿就打起擺子來。
“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