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城頭大多數人都看向了那聲勢浩大的坍塌地方。
“城破”往往是與“人亡”兩字聯系在一起的。
新甯城的衆人,之所以能夠以寡敵衆,正是依賴着高城堅牆。
可此刻他們最爲依仗的東西,就這樣垮掉了。
如此以來安南人想要再度攻城,根本就不需要雲梯一類的東西,隻要沖過這道坍塌的城牆,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攻入新甯城。
就連早早起床的新甯百姓,也看到了城南坍塌的城牆。
仿佛一瞬間,他們所堅定的東西都不複存在了一般,而那些張牙舞爪的敵人,就好似惡魔一樣,随時都有可能沖入城内,對他們大肆屠戮。
“完了完了,這下新甯城是真的完了,竟然連城牆都讓這些安南人給轟塌了,咱們都得完蛋了……”
一個瘦小的男人哇的一聲,就癱坐在地上。
“是啊,城牆都沒了這還怎麽打?安南人可是号稱幾十萬人呢,咱們新甯所有人加起來才多少,這還怎麽與人家打,别哭了,趕緊起來收拾細軟,準備逃命吧……”另外一人說着就快速往自己的屋中跑去。
這時正在城頭與人酣戰的魏麒麟也總算明白,爲何西南側的炮轟一夜未歇,因爲他們根本就不是佯攻,而是真攻。
經過幾天的試探後,這些安南人也明白,想要靠常規手段來攻打新甯根本就不切實際。
隻要大明陣中有魏麒麟的存在,就能夠一次又一次的阻斷安南人用雲梯攻城。
所以他們便準備孤注一擲,好好的跟魏麒麟打上一場。
看上去南城的炮轟,是在給北邊争取時間,實際上,北城的攻擊,才是給南城拖延時間,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調整角度對準一個方位不停的轟擊。
一點點将城頭上的磚石扒掉,直至這城牆因爲部分位置的缺失而轟然倒塌。
這樣,安南人就可以将所有軍力同時投注到一片戰場之中,用絕對的人數力量,将城内的守軍全部擊潰。
新甯城頭大坍塌,讓魏麒麟等人瞬間陷入了一種極度危險的境地之中。
就連正在作戰的守備軍,對這種情況也非常絕望。
本來兵力就處于一種極度不對等的情況,有城牆的存在,讓城内的守軍,可以一直處于以多打少的優勢狀态。
可城頭的坍塌,讓他們瞬間失去了這種優勢,而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不好的地方發展。
“殺殺殺!舍去一身肉,殺他個天翻地覆!新甯城老百姓,由老子來守護,就算老子躺下了,也絕對不讓你們好過。”一個做出反應的是守備軍的長官鞏淵,帶傷作戰的他怒吼着加入戰鬥。
這話讓身邊的守備軍們頗爲感慨,畢竟他們是在保護家人所作戰,若是這會兒放棄了,就等于将家人至于安南人的屠刀之下,他們也沒有辦法不去拼命。
更何況人固有一死,與其窩窩囊囊的死,比如轟轟烈烈的将自己的所有能量釋放出去。
“殺!殺他個天翻地覆。”
“殺啊!爲了林寡婦!”又一人大喊道。
本來極爲嚴肅的事情,因爲這忽然冒出來的林寡婦,反而輕松了不少。
“都特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着林寡婦,傻牛,我敬你是條漢子。”
“兄弟們,如果這次大夥兒還能活着,就算犯了軍規,也得把這林寡婦搶過來給傻牛當媳婦。”
“好,就這樣說定的,大夥兒們幹起來吧!”
一時間,這最容易崩潰的一環,因爲血濃于水的親情以及林寡婦,讓他們顧不得南城的危機,瞬間爆發出莫大的戰鬥力,與這些安南人戰在一團。
在他們身旁作戰的鎮南旅,剛剛登城時有六十多人,現在已經不足四十人,除了一些不幸戰死的兄弟外,還有一些因爲受傷,也被擡到城下。
這會兒,就算久經戰場的老油子沈譽,也是累的佝偻着身子直喘氣。
崔奎、柳哥與另外一個叫霍敬豪的班長,三人也拱衛在沈譽附近。
“你們看到沒,咱們遇到大麻煩了。”沈譽小聲對他們說道。
“瞧見了,沈排長,你是想說城南的城牆塌了嗎?這會兒大家都看見了。也确實是個麻煩……”霍敬豪應道。
“你曉得個屁,城南就算牆塌了,那些安南人也别想拿下吳旅長,要知道吳旅長可是敢和後金人硬碰硬的,這些安南人根本就不夠看!
我說的大麻煩,是這些守備軍要跟咱們槍軍功了,這會兒安南人的計謀得逞,他們肯定會放緩攻勢甚至是退軍,然後合兵到城南,從缺口的地方猛攻,因此現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偏偏這時候,這些守備軍跟打了雞血一樣,來跟咱們搶人頭,我操他奶奶的,兄弟們再跟我沖幾陣,一定不能讓這些人把好處全部撈完了。”沈譽目光猙獰的說道。
這些人被抓去服勞役,多是沖動且不過腦子的之輩,才會犯事落下這麽一個下場。
這會兒聽沈譽這麽一說,不仔細去琢磨,覺得沈譽說的也對,就跟着沖了上去。
都到這時候了,什麽東西比軍功更重要?
“幹他娘的!兄弟們上!”崔奎嗷嗷的叫了一嗓子就沖了上去。
這時柳哥見崔奎這二傻子都上了,他也不能落後。一旁的霍敬豪爲了不落面子,就也隻能追了上去。
就這樣歇息片刻的鎮南旅再度加入戰場,盡管他們看上去像是一群雜牌軍一樣,可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可一點都不弱。
城内,慌亂的百姓們,都已經開始收拾起了自家家中的值錢物件。
恐慌快速在人群中擴散着,讓這些以前笃信魏麒麟能夠守住新甯城的老百姓們,像是受了驚的小鹿一般。
正在巡邏中的冷彬看到這一幕,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上前走了兩步一把抓住一位中年婦女,皺眉道:“大嬸,你這是幹嘛呢?”
“你說幹嘛呢?城牆的塌了,敵人等會兒就要攻進來了,現在再不跑就來不及了。”那婦女說了一聲,就要甩開冷彬匆匆逃命。
如果所有人都像她們這種,亂沖亂撞,非但沒有一點幫助,還有可能給敵人一定的可乘之機。
當即冷彬用盡力氣的拉着她,道:“先不說咱們的經略大人會不會輸,就說你現在想跑,能跑到哪裏去?
此刻城南城北可是全是安南人,這會兒你沖出去,人家還不拿你當敵人看,估計不等你跑幾步,就得被亂箭射死,那樣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城裏,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這話讓這大嬸一愣,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就算逃,又能往哪裏逃。
“是啊,大夥兒都快點回去吧,家裏才是最安全的,城外戰事還未歇息,就算你們準備好了,跑出去,也是送死啊。”栾安也跟着勸解道。
這會兒這些知道出城下場也不怎麽好的百姓們,才稍微安定了下來。
就在冷彬又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
南城的城牆上忽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吼聲,似乎比那響了一晚上的炮聲還有響亮。
“犯我大明,雖遠必誅!攻我大明,寸土不讓!”
“……”
“犯我大明,雖遠必誅!攻我大明,寸土不讓!”
一浪高過一浪的怒吼,在城頭上延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