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的時間在夜晚,這是爲了熊廷弼的安全考慮。
若是熊廷弼在白天進城的話,隻怕早已被圍觀群衆的沫星子給淹死了。
東廠牢房之中。
熊廷弼呼吸順暢,盤腿而坐,虎背熊腰,就算頭發淩亂,筆直的身材也讓探監的小厮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不敢輕視。
夜雨寂寥,牢舍之中,依然能夠聽到草窠中的蛐蛐之聲。
牢房中的潮濕悶熱,依然沒有讓熊廷弼的臉色有任何的變化,他坐在那裏如石碑一般。
腳步踩在石闆上發出踢嗒踢嗒的響聲。
魏麒麟又一次來到東廠大牢。
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爲了治療第一殺,這一次同樣也是爲了救人,不過是換成了熊廷弼。
“魏帥,這裏便是關押熊廷弼的牢房,我們在一邊候着,如果您有什麽需要,大聲喊叫即可。”領頭的獄卒恭敬的回答道,邊從一大串鑰匙中查找起來。
一陣悉嗦之聲,牢門大鎖被人打開了。
魏麒麟走了進去,剛踏進第一步,感受到了熊廷弼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與衆不同的威嚴氣勢。
邊關的大将果然不同!
一個很有膽魄的老人,這幾乎是魏麒麟的第一反應。
看到有人進來,熊廷弼慢慢的擡起頭,虎眼微睜,雖然燈光昏暗,卻依舊能夠感受到熊廷弼眼神中的灼灼目光。
“你是?”熊廷弼撩開了自己額頭上的頭發,看向魏麒麟,疑惑道。
魏麒麟一言不發,在熊廷弼面前兩米距離盤腿而坐:“熊老将軍,我叫魏麒麟,我是來救你的。”
熊廷弼微微一愣,随後卻哈哈大笑:“後生,玩笑可開得有些過火了,你說你是魏麒麟,我相信。可是你說你是來救我的,這分明開老夫的玩笑吧。哼!開始吧!既然魏忠賢派你來羞辱我,我就不怕。”
“老将軍倒是有點膽子呀!”魏麒麟不怒反笑,抱着手,心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熊廷弼。
熊廷弼粗手粗腳,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寬厚的胸膛,身上的正氣,讓人一看便覺得他并不是兇邪之輩。
“邊關呆久了,什麽膽子沒有?隻是我沒有想到,魏忠賢竟然會派他的侄孫來羞辱我,不過想想倒也沒錯,以你這年紀,來和我見面,足以羞煞老夫了。”熊廷弼長嘯幾聲,甩了甩頭,看上去一副潇灑不羁的模樣。
魏麒麟不再和熊廷弼廢話,看看左右,聲音壓低:“熊老将軍,你誤會了。我不是來羞辱你的,而是來救你的。”
熊廷弼不解的看着魏麒麟。
魏麒麟從手中拿出了一顆戒指,放到了熊廷弼的手中:“這枚戒指你應該認識吧?”
“什麽!小蘿蔔?難道你們将小蘿蔔給抓了?”熊廷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緊接着,臉上浮現出來的卻是憤怒的神情,差點就要站起來,隻是剛剛站起,卻被魏麒麟伸手生生給按了下去。
熊廷弼訝異的看着魏麒麟,他沒想到魏麒麟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
魏麒麟站起了身子,拍熊廷弼的肩膀,往外面掃了一眼,确認沒有其他人之後,才沉聲說道:“熊老将軍,我是受你女兒之托,前來救你的。不僅是你身在囹圄,岌岌可危,你的老母親和你的妻子等人都被關在大牢之中,隻怕也難得善終。”
熊廷弼擡起頭,還是不願意相信魏麒麟所說的事實,手中緊緊的握住熊落部的戒指,從牙縫中吐出:“你以爲,憑借我女兒的一枚戒指,就可以讓我相信你嗎?說吧,你到底什麽企圖?想讓我背上一個畏罪越獄的名頭嗎?我跟你說,老夫行的正……”
“得得!讓你說還沒完了?現在,你不得不相信我!因爲我是你唯一生存下去的機會。皇上已經下旨了,天一亮,立即三法司會審,你不會有任何自我辯解的機會,便會被判抄斬于鬧市,你的家人,也将被流放充軍,有死無生。”魏麒麟冷聲說道,沒有了先前的客氣。
“你以爲我害怕死嗎?”熊廷弼咬牙切齒的說道、
“熊老将軍,您沒有必要在我的面前當好漢。我救你不僅僅是因爲熊落部的原因,而是你對我還有用,聽好了,是對我魏麒麟有用,對大明有用!”魏麒麟淡淡道。
熊廷弼眼睛一眯,射出精光。
“你這一次肯定是會死的,但有個辦法可以救你出來。隻是這一兩年内皇上氣沒消散之前,你必須前往高麗江華島,隻有在那裏你才能好好的生存下來,沒人找你的麻煩。”魏麒麟緩緩說道。
熊廷弼鐵眉一縮,不解說道:“不可能!老夫會爲了怕死而躲到高麗江華島去,那是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熊老将軍,江華島在我的建設之下,早已今非昔比。島上風景秀麗,還有療養院之類,你多年征戰身體上有病疾,在那裏休養休養,幾年之後,我還對你有重用呢!”魏麒麟沉聲說道,頗爲得意。
熊廷弼眉頭跳動,好笑道:“讓我休養?對我重用?後生,你以爲你是誰?你連兵權都沒有,你重用我什麽?”
魏麒麟哼了一聲,臉上一冷:“我的确是沒有兵權,但是我有當今皇上的信任,還是魏忠賢的侄孫,我将來登上高位是必然的,等我登上高位之後,邊境依然需要人來鎮守,我對于其他人都不放心,唯獨信任你,你必須給我好好的活着。”
魏麒麟的話不容熊廷弼拒絕。
隻是熊廷弼又怎是這樣輕易就範之人,冷笑幾聲,嘲笑般的說道:“小娃娃,你還是回去好好讀書吧!竟然在我面前大言不慚的說你能夠登上高位?你就算能登上高位,也不過是依仗魏忠賢罷了,如果當今皇上不再寵幸魏忠賢,你們魏家就等着死吧!”
魏麒麟一怔,沒想到熊廷弼竟還看到了這一層,心中對熊廷弼倒是生出了幾分欣賞,竟還是如此遠見之人。
要知道魏忠賢現在權傾朝野,有幾個人能想到幾年之後,魏忠賢會身首異處呢?
“就算這些都不能打動你,你總要爲大明的百姓考慮吧?”魏麒麟說出了一條讓熊廷弼無法拒絕的理由。
熊廷弼微微皺眉,低頭沉思者。
魏麒麟看到有戲,繼續說道:“你自己的能力你最爲清楚,邊關那些将領的能力你也非常明白,你是大明近年來最能夠防禦住邊關的人。一旦你枉死的話,你覺得邊關還能夠守多少年?”
“或許邊關還能夠守上十年十幾年,但是十年十幾年之後呢?就算能夠守住,也不過是在消耗大明本就不多的血肉罷了。若是将大明血肉消耗在邊境之處,後金之人卻能夠通過不斷的聯合其他勢力以及掠奪,來增強自身,那麽對于大明而言不是一場災難嗎?你有沒有想過,後金進入大明之後,大明會成怎樣一副局面……”
魏麒麟的話如同重錘一樣敲進熊廷弼心裏。
熊廷弼越聽,心中越是驚訝、膽寒!
良久,熊廷弼才緩緩擡起頭:“你想要我暫避海外?”
魏麒麟點着頭。
“除了暫避海外,别無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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