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這些事……”坐在一邊的劉之綸有些語無倫次,比手比腳的說着,風塵仆仆,身上都還沾着邊關的泥土。
“劉大人!慢慢說,你急什麽?看看你這副模樣,哪裏還有半點兵部左侍郎的樣子?咱們現在品級都差不多呢。”趙南星拿手一指,開玩笑道。
劉之綸拱手,調整着自己的語速,擦了擦頭上的汗迹。
“趙大人,您開玩笑了……不過,我遇上的事情非同小可啊!前幾日才向皇上請命,剛到邊關,那些邊軍就打了這麽大一個敗仗,這個打敗仗的部隊,還是我要去的。若是熊廷弼此時将責任推到我的身上,百口難辯啊!”劉之綸皺眉道,好歹語氣穩定了,但是慌亂還是止不住的。
“你有什麽百口難辯的。你都還沒有下到部隊?不過是拿了塊兵符罷了,按照你剛才所說,還沒有出關,外面已經打起來了吧?”趙南星淡淡的說道,卻難掩眼中的憂慮之情。
“話是這麽說,可是趙大人你也知道,真要追責起來,誰會講究這麽細呀?到時候爲了掩住天下人的口,隻怕我這兵部左侍郎是保不住了。”劉之綸一想起自己的倒黴行徑,便一陣歎息。
自己隻不過是想去邊關撈個戰功罷了,這倒是好,給自己挖了這麽大一個坑,讓自己跳了進去。這件事情如果不處理好的話,甚至還可能成爲殺身之禍。
劉之綸年紀輕輕,他可不想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羊。
“劉大人,這件事情你也不必擔心,天塌下來,孫承宗和熊廷弼給你擋着。不過,這件事情也不能任由它發展下去,其中的細節,我自是會細細的考量。聽你剛才的描述,倒像是孫浩所部自作主張,不管怎麽說,過錯也追究不到你的頭上。以我對熊廷弼的了解,他還不至于胡亂攀咬。你要做的就是低調。趕緊去邊關,穩定住形勢吧。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兵部左侍郎,于公于私,你都有這個責任。”趙南星認真的說道。
一聽這話,劉之綸的臉就苦了下來,雙手一攤,驚訝的說道:“趙大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你要我在這個時候前往邊關?我不去……”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開玩笑嗎?前往邊關你本就身負皇命,立不立功的另外說,可是現在邊關軍心不穩,朝廷若是沒有個人在那裏鎮住的話,光憑這待罪的孫承宗一個人能行嗎?”趙南星斥責道,對于劉之綸的這種态度深爲不滿
“不是還有毛文龍、祖大壽、吳襄等人嗎?”劉之綸顯然不願意再回到邊關了。
劉之綸可是知道的,在山海關外,可是有着十幾萬的金軍,若是發生戰亂,先不說保不保命,至少劉之綸想要打勝仗,是難上加難。
“毛文龍、祖大壽、吳襄等人靠的住嗎?你又不是沒有和他們接觸過,雖然祖大壽有點戰力,但是爲人貪婪,據說他最近正在與他的家族之人爲基礎組建一支鐵騎,張口便向朝廷要二十萬兩銀子。毛文龍也是一樣,開發皮島,每年可得二三十萬兩,卻從不上交,如此算來,毛文龍祖大壽可得白銀五十萬兩,沒有個十幾萬糧,能夠讓毛文龍祖大壽動彈嗎?至于吳襄,隻不過是跟随祖大壽罷了,年初才被封爲鎮撫使,本身有多大能力可想而知。你想靠他們幾人去鎮守邊關穩定人心,不是在開玩笑嗎?”趙南星嚴厲斥責道。
劉之綸不禁一陣汗顔。
雖說他是兵部左侍郎,可是對于這些情況,劉之綸發現自己還不如趙南星了解。
劉之綸四十多歲,就任兵部左侍郎,已經是非常年輕的年紀了。也難怪劉之綸會想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不過尚書和侍郎之間的鴻溝,可不是一步而越的。年輕也有年輕的壞處,那就是功績不足,因此,劉之綸才想着到邊關去撈一份功勞。
但是劉之綸卻後悔了,他發現自己連情況都沒有搞清楚,就向皇上上奏要到邊關視察。
“視察”雖是名義上的,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到了邊關視察,如果不搞出點響動來,沒有成績,就真變成了視察,必然也會被皇上看低。
所謂視察,就是以高位查探屬下,可是一旦以高位來到了屬下之地,本人既沒有指導,又沒有功勞,那豈不是說明身居高位之人,并沒有大能力嗎?
現在的情況是,劉之綸不僅沒有立功,反而還極有可能卷入到了邊關大敗之中,向來邊關大敗,倒黴的可是一批人啊。
這也是爲什麽劉之綸急急忙忙的從邊關趕回京城的原因,甚至連其他人都不知道劉之綸已經到了京城了。
“好了,不用多想。趕緊回邊關去,穩定住形勢比什麽都好。立不立功的,你也别再多想了,當你把邊關穩定好之後,功勞自然就來了。既然有人要爲遼蒲大敗負責,那麽在大敗之後,必然會大賞安定人心,你最好就是當一個敗後受賞之人。這對于你也未嘗不是一個機遇。”趙南星笑着說道。
劉之綸點了點頭,拱手就準備離開,好像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看着眼前淡定的趙南星,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不該說。
趙南星擺了擺手:“有話快說,我相信到了下午的時候,不,應該是馬上,皇上就會召集群臣啦。”
劉之綸拱手,臉上流露出哀傷的神情:“趙大人,您知不知道您孫兒趙鴻烈的下落?”
“不是在山海關守備嗎?之前熊廷弼還和我說來着。”趙南星随意的說道。
劉之綸聲音變小了:“難道您不知道趙鴻烈并沒有在山海關守備嗎?他的所在,正是孫浩所部。”
“什麽?”
哐啷一聲,趙南星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茶杯!
趙南星整個人一下子站起來,随後搖搖晃晃的向前,雙手摳住了劉之綸的肩膀,眼睛冒出紅色的火焰,就像是要将劉之綸燒一般。
“怎麽可能!之前不管是熊廷弼還是吳襄,甚至鴻烈自己都跟我說,他雖然沒有調到二線,但也隻是在山海關守備做一個百戶罷了。他怎麽跑到孫浩所部去了?那可是關外部隊,随時随地都要死啊。”趙南星咬着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劉之綸繃着身體,承受着趙南星的怒火:“趙大人,鴻烈早已不在山海關守備了,這還是熊大人告訴我的。他現在的職位是孫浩所部火炮營的百戶,掌管着四門大炮呢!”
趙南星的身子一抖,臉色陡然一變,扣着劉之綸的手,一下子變松了,整個人倒在了身後的椅子之上,嘴中喃喃的說道:“難怪,難怪了,年初回來探親之時,他跟我說過火炮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問他,還支支吾吾說是山海關上的城防大炮,現在看來,他說的根本就是野戰大炮!”
趙南星說着說着,打了一個嗝,雙眼向上一翻。
劉之綸歎了口氣,看到趙南星越來越慘白的臉,急忙跑了上去,一把掐住了趙南星的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