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房舍,人員走動頻繁的小道,很難相信眼前的這一片建築竟然是統領整個遼東防務的遼東經略府,灰白的瓦片,殘破的窗戶,大風吹來,搖搖欲墜,就好像是進入末年的大明一般。
房檐之下,與房舍截然相反的是,站着兩名紅衣精神矍铄的衛兵,在衛兵面前,則是一名穿着青色衣衫的中年人,不時的朝經略府内看去。
經略府中,熊廷弼朝兵部左侍郎劉之綸做了個請的手勢,命人看茶,青色的青花小碗,淡淡的茶味,卻讓劉之綸微微皺起了眉頭。
熊廷弼擺了擺手,送茶的小兵彎腰離開。
“劉大人,邊關事簡,我這邊沒什麽好茶,就将就着喝吧!”熊廷弼捋着自己的胡須,大笑道,大喇喇的端起茶牛飲。
劉之綸無奈的搖了搖頭,喝了口茶,将茶放在一邊,茶水騰起的熱氣,使得房中更加悶熱,一身正裝的劉之綸拉了拉領口,不好意思的看向了熊廷弼。
熊廷弼倒是穿得涼爽,一雙烏頭長筒靴,身上一層白色的外襯,隐隐可見突起的肌肉,看着都覺得涼爽。
劉之綸朝着熊廷弼供了拱手道:“熊大人風姿不減當年啊!如此豪爽的性格,倒是軍中少見。”
熊廷弼哈哈一笑,忙擺手:“劉大人客氣了,軍中像我這樣的人不少哩,但是能夠坐上我這個位子,并且和劉大人見面的不多啊!”
“呃……哦……”
熊廷弼大大咧咧,說出來的話,讓劉之綸都不好往下接了,輕咳兩聲。
劉之綸面色嚴峻,身子往熊廷弼處靠近了一些:“熊大人,相信你也聽說了,吏部這一次參加不了鄉試,對于趙大人多多少少有些打擊。因此趙大人希望熊經略能在邊關打一場好仗,也好讓兵部長長臉。”
劉之綸說完,富有深意的看了熊廷弼一眼。
熊廷弼微微點頭,之前臉上不羁的笑容也一點點的消失了,面色更加嚴峻。
劉之綸所說的話,熊廷弼自然是知道的。要想在邊關打好仗,作爲将領本身光是能夠打仗還不行,還得和京城中的掌權人是打好關系。前些年,熊廷弼和魏忠賢走的近,到底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因此便也分道揚镳了。
但是在朝中沒有人支持肯定是不行的,熊廷弼則将支持的人選擇爲趙南星。趙南星倒也夠義氣,不管是吏部還是戶部乃至兵部,都給予了熊廷弼極大的幫助。因此魏忠賢幾次三番想陷害熊廷弼都沒有得手,才使得熊廷弼能夠安安穩穩的将這經略的位置坐到現在。
劉之綸所說的話,雖然說是讓兵部長長臉,其實更多的是讓劉之綸長長臉。
兵部尚書曹達年紀已大,本身是内地武人出身,雖說上過戰場,但是近年來也無所建樹。
他對官場之事又比較木讷,因此不僅其他朝臣不喜歡,就連小皇帝對于這樣一位兵部尚書都慢慢的不喜歡。
之所以讓曹達留任兵部尚書,也不過是實在沒其他人了,已經過去了四五年了,這兵部尚書也當到頭了。兵部右侍郎則是曹達的人,兩人性格差不多,不過卻比曹達更會做人,因此小皇帝之前更中意曹達所推薦的右侍郎。
但是作爲左侍郎的劉之綸自然不會就此放手了,因此在一年前便投入到趙南星的陣營之中,這一年來,通過趙南星的運作和劉之綸自己的努力,也算是和右侍郎打成了平手。
這一次,劉之綸主動請纓來到邊關,就是想在年終之時,趁着後金休息放牧階段打一場勝仗好作爲自己的晉升之資。趙南星之前已經失去了好幾個部門的支持,這時若能夠将兵部拿下,也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近日打一場勝仗喽?”熊廷弼斜着眼睛看向了劉之綸。
劉之綸點了點頭:“沒錯,就是要打一場勝仗,無論大小都可以,最好還能讓我親自上陣是最好的啦!”
劉之綸這番話說出來,本意已經十分的明顯了。
要想打一場打個勝仗倒也不是難事,隻要肯投入成本,哪有打不了勝仗的,隻不過熊廷弼看了看瘦弱的劉之綸,微微皺着眉頭說道:“哈哈,打個勝仗倒不是什麽難題,不過以劉大人您的身體想要上戰場的話,還是有些困難啊,咱不能爲了立功命都不要了吧?”
熊廷弼的話讓劉之綸當時便皺起了眉頭。
向來就聽說熊廷弼對于兵家之事十分的擅長,但是爲人處事方面,卻遠遠不及他人。熊廷弼此番話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顯然對于劉之綸親自上場,持很大的懷疑态度。
劉之綸略微生氣的說道:“熊大人,有你們的保護,難道我還怕嗎?我對你們可是非常信任的,你們總不會辜負我的信任吧!”
熊廷弼笑着說道:“那是自然。隻不過這段時間确實有些麻煩,就在今天早晨,後金突然聚集十萬以上的部隊,位于兩裏地外安營紮寨。我已經調集其他地方的部隊前來支援,要想在短時間之内打勝仗,隻怕有點難。後金之人向來群起而攻之,很少分散,劉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話,再等上個一兩個月吧。到那時候,大仗小仗不斷,也是立功的好時機呀!”
劉之綸連忙擺手道:“那可不行,到下月,鄉試就開始了,咱們打勝仗的消息一定要在鄉試之前傳到京城才行。我很需要者喜訊。熊大人,難道您還沒有聽說嗎?最近皇上爲了邊關之事,可是上火的很。若是這時候有不好的消息傳出,指不定皇上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呢!”
聽到皇上,熊廷弼一陣頭疼。
這一任皇上登基不過五年時間,然而在短短的五年時間之内,熊廷弼已經反反複複升降好幾次了,根本就摸不準小皇帝的心思。有時候打了敗仗,反而被獎勵,打赢了,朝廷屁都不放一個。這的确讓熊廷弼非常郁悶。
熊廷弼摳了摳自己的胸口,做深思狀。
看到熊廷弼疑慮,王之綸提醒道:“熊大人,有件事情不得不提醒你。最近魏忠賢在朝上說了很多對你不利的話。皇上對你也多有不滿,特别是前兩年的廣甯大敗,皇上幾乎是動了殺心的。”
熊廷弼苦笑一聲,說不得話。
說起來也好笑,廣甯大敗之前,熊廷弼和魏忠賢閹黨的關系還非常不錯,當時熊廷弼被判死刑,以四萬兩黃金的代價懇請魏忠賢說情。
魏忠賢倒是說情了,熊廷弼也沒事了,可是熊廷弼根本就沒有這個金子,正是因爲這件事情之後,魏熊二人分離,雖然後面也有合作,但是關系已經大不如前了。
再加上熊廷弼本身就是楚黨,齊楚浙黨衰落之後,自然也就和東林黨等人再一次的聯系起來,徹底的走到了魏忠賢的對面。
到了如今,熊廷弼不禁慨歎,魏黨終究還是不願意放過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