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沉聲道。
魏麒麟站起來說道:“叔公,根據賬冊上面記載,南直隸東廠負責人高琛和蘇州府蘇陽縣所在番子的經濟往來,其中蘇州府占了極大的一部分。最後這些銀子的落處,全部是在高琛的頭上,當然,還有一部分落在了您……咳咳……據我所知,高琛已經秘密進京。我說的沒錯吧!”
魏忠賢發愣的看着魏麒麟。
他沒想到魏麒麟連這些都能調查的到,他忽然發現,似乎将東廠通行令交給魏麒麟,的确有些冒失了。
“好小子,這兩天沒白搭。就憑你這手段,進東廠綽綽有餘了。”魏忠賢忽然莫名一笑。
“叔公,上萬人的性命啊!這兩天我敢睡麽?你一定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永遠隐瞞下來,總有事發的一天。高琛不能留!固然蘇州知府等人主動回落在先,可是賬冊上已經說明,此筆銀子的來處正是海防銀,但是高琛卻依然接受,而且還不是一地的海防銀,他負有難辭其咎的責任。”
魏麒麟沉重地說道,腦海中出現了那些冤死的亡魂。
魏忠賢看着魏麒麟如此堅定,歎了口氣。
高琛的所作所爲他并不是不知道,能夠派到南直隸這樣一個富庶的地區,本身就顯示了魏忠賢對于高琛的重用,更是看中了高琛搜刮錢财的能力。
隻是沒有想到高琛膽大包天,竟然什麽錢都收,什麽錢都要,才造成了這一次蘇陽慘案的發生。
可以說,東廠派到地方的高琛才是這一次,蘇陽慘案真正應該追責的人。
高琛自然也知道這一次的事件鬧得太大了,因此盡管沒有人調他入京,他還是秘密地跟随押送柳生家等人的隊伍進京了。
第一時間就給魏忠賢送上來了幾十萬兩銀子,現在還待在魏忠賢府上。
“那麽你現在是真的要下定決心了?”魏忠賢忽然說道。
“叔公,這不是我的決心,是您的決心呀!雖然目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到時候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了,那麽咱們之前辛辛苦苦所建立起來的形象,就會轟然崩塌。”
魏麒麟想着,都覺得害怕,如果到了那時,隻怕自己都摘不幹淨。
魏忠賢默然。
雖然這件事情驚動了九卿會審,會審更是秘密進行,但難保這九卿裏面,會有人将這一次的事情故意的洩露出去,就更不用說這些旁聽的了。
審判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所有的壓力全部壓在了東林黨身上,東林黨自然承受不起事件洩漏之後的後果。
因此爲了減輕東林黨的壓力,他們肯定會放出風聲,說東廠的人也參與在其中,或者直接說東廠才是主因。
更要命的是,魏麒麟現在手中握着賬本,要伸張公道的決心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自從魏麒麟聰明之後,魏忠賢多少也明白了魏麒麟的性格: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再難他也能夠做到。
現在自己爲了保一個高琛,和自己的侄孫産生沖突,分離了親屬,這是沒有必要的。
想到這裏,魏忠賢朝着魏麒麟點點頭:“行,我答應你。”
說罷,魏忠賢便重新走到了大堂前頭,沒有理在一旁的魏麒麟。
留在原地魏麒麟看着手中的東廠令牌,嘻笑了一聲,便将它收進了懷中。
魏麒麟不禁陷入深思。
自己已經幾次和魏忠賢産生了沖突,這顯然不是因爲意外,而是必然。
說到底,魏麒麟和魏忠賢的價值觀就不在一條路上,随着今後做事越來越多,這樣的沖突也會越來越大,難保有一天魏忠賢不會對魏麒麟也下手。
想到這,魏麒麟暗暗下定決心,自己所籌謀的一切,都應該加速!加速!再加速!
靠誰都沒有靠自己好!
九卿會審再一次開始,當魏忠賢再次說話之時,大家都感覺到了風向變了。
正襟危坐的魏忠賢凝重地說道:“各位達人說起這件事情來,雜家必須要自己反省,東廠和錦衣衛必須自查。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情上,一些沒有規矩擅作主張的東廠地方官員,也牽涉到了其中,犯下了上報不嚴等錯誤。”
魏忠賢慢悠悠的說出來之後,聽的其他人就是一驚,坐在他身旁的趙南星更是無法相信的看着他。
而福王原本昏昏欲睡,這時更是擡起了頭,聚精會神的看着魏忠賢。
其他大人互相看了看,一時之間沒有摸清魏忠賢爲什麽這麽說。
魏麒麟心中則是一定,長舒一口氣,看來這一次魏忠賢又向自己妥協了。他看了看場上的同樣有些莫名的柳生家,心中道一聲:隻能幫你幫到這了。
“柳生家,你可認識高琛?”魏忠賢忽然看着柳生家。
“高大人?他不是東廠在蘇州的……”柳生家想了想,說道。
東廠存在極其特殊,幾乎在全國所有的重要行政崗位,都會有一名東廠美名曰監督。而高琛正是監督羅先開!
“沒錯,就在你們準備被押送至京的時候,東廠和錦衣衛也進行了自查,我們發現高琛和蘇州知府羅先開狼狽爲奸,貪墨巨大,其人已經被我們給押送到了京城。”
魏忠賢朗聲說道。
這一下,在座的各位官員是真的愣了。
魏忠賢竟然承認了東廠跟蘇陽慘案之事有關系!
還交出南直隸東廠的負責人高琛?
誰不知道高琛可是魏忠賢“十孩兒”之首?
趙南星奇怪的看着魏忠賢,這家夥還是那個陰險狡詐的宦官魏忠賢嗎?
現在這副自然的模樣,就有如青天一般,實在讓人意外。
“來人!給我将高琛帶來!”
魏忠賢朝着門外大聲的喊道。
在門口守候已久的錦衣衛指揮使林森站在門口一拱手,随後便帶着人沖了出去。
此時的魏忠賢府上别院,高琛正在得意洋洋地和坐在身邊的魏府後房韓管家嚣張的說着話,手上還拿着一塊雞肉:“韓管家,不得不說,這魏府的廚子隻怕比皇宮裏的廚子還要好啊!想我在南直隸的時候,可是天天想念督主府上的美食。”
站着的韓管家陪着笑:“高大人喜歡吃就多吃點。我外甥也開了一家酒樓,味道非常不錯,改日請高大人一起去嘗嘗。”
高成呵呵一笑,用手一指韓管家:“等等,讓我猜猜?是不是麒麟樓的韓胖子?”
韓管家十分意外:“高大人,你怎麽知道?”
“我一來京城就打聽好玩的地方,卻被人告訴一家酒樓非常好玩,稍微了解,竟然發現裏面的掌櫃,竟然是你的外甥。隻是我有些好奇,爲什麽你外甥和你同姓呢?”高琛咬下一塊雞肉邊嚼邊說。
“吼吼,這倒也不奇怪。我家家境尚好,外甥的父親乃是贅婿,他是老大,因此跟随母親姓。”韓管家笑道。
高琛停止咀嚼,小聲笑道:“家境好,是不是督公府的油水很足呀?”
韓管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擺手,尴尬說道:“高大人誤會了,妹子成親之時,我還不是魏府管家呢!又何來的油水?高大人切莫開此玩笑啊!”
“嘿嘿,督公府的油水足不足,我不知道。但是南直隸的油水可是非常足哦……”高琛昂起頭,頗有意味的說道。
就在此時,突然一群錦衣衛,沖進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