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帝君大人居然試探我!
可我的聽覺已經在鬼市爲非作歹的時候恢複了大半,與我口中所言的悲慘情況好像相差甚遠。
我這下可真的是跳進白開水也洗不清了!
帝君不動聲色地看着我,他越是這般,就教我越是心虛得發慌,于是也就漸漸生了種要提前告老投胎的預感。
“白愛卿此番人間辦公辛苦,幽冥貿然出手實非卿所願,本座也是理解的!”
咿?難道不是應該責罰與我嗎,帝君大人突然話鋒一轉是怎麽回事,我眉心一跳,并不覺得這是好事。
帝君大人命我卸下手中的荊條,還叫童子給我賜座:“愛卿可先看看手中的竹簡。”
我忍着疼,撣了撣身上沾染荊條掉落的碎屑,雪白的袖袍上隐隐有細密的血迹出現。
竹簡被卷成了大一卷,上面清秀飄逸的字迹寫下了這幾日冥府總共收錄的破碎冤魂,以及忘川流水的異象。
所有事件的矛頭都指向一個地方——皇城!
我細細回憶起進宮面見皇妃那日,以及中途在荒山中的亂葬崗裏讀個度過的漫長黑夜。
在皇城,我和夜浔缺崗的那幾日發生了什麽,這竹簡上并未寫到,豹尾也說過,幽冥這次的殘魂來得蹊跷,且根本尋不到死亡的源頭。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尋,可是真要追究,卻又好似大海撈針一般茫然且艱難。
帝君面色凝重,指腹輕緩地磨砂着杯沿:“白愛卿可都看見了?”
我喉嚨幹得發緊,額頭上登時落下一滴冷汗,顫聲應道:“看,看見了”
“愛卿可有信心破解這樁迷案?”帝君帶着深厚的肯定眼神看向我。
這是?讓我簽軍令狀了?
方才帝君大度豪爽放我一馬的偉岸形象在我心中轟然倒塌,敢情之前的都是幻覺,真正的懲罰是這個才對吧!
我那顆虛無的心涼了半截:“單槍匹馬?”
帝君大人搖搖頭:“不是還有夜愛卿和你一起嗎?”
這茬正好提到我的傷心處:“夜大人已經被召東床了”
我一臉悲憤,何曾想,帝君居然大人不氣反笑:“白愛卿果然如同傳聞那般,夜愛卿隻是受了些内傷,已經去淨泉療傷了。”
“什麽?”我瞪圓了眼睛,一時沒控制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帝君大人可不說假話?”
“本尊自然不會作假!”
将将已經準備自暴自棄,與那皇城妖魂同歸于盡的念頭頓時就熄火了。
夜浔這厮果真是個混蛋,我奮發上進的遠大志向都是被他耽誤了。
“那帝君大人,卑職還有一事相求,額,不知”我厚着臉皮跟帝君談條件。
帝君不愧是帝君,當即就問了:“白愛卿有何事相求?”
我十分不好意思,但又怕帝君大人見了當場後悔,于是便麻利地從袖中幻化出那具已經面目全非的法身。
“啥玩意兒還能将俺們法物造成這模樣?”小童子操着口音,十分震驚地捂臉喊出了聲。
不愧是帝君大人,修煉境界極高,雖是面上青白轉換了一輪,但也終究按捺下那一股直沖入腦的躁動氣血。
大殿上下安靜了半晌,帝君大人暫退到了屏風之後歇息,許是不忍我見到一個穩重男神仙的脆弱一面。
但十分不巧的是,帝君出來坐上寶座時,我還是隐約在他突然變得蒼老的臉上見到了一抹将幹未幹的水漬。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白愛卿,本座很是好奇,你是怎麽将這具法身變成如此模樣的?”帝君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抱拳走上大殿中正揖了揖:“帝君大人,恕卑職鬥膽,您問的是那一次?”
“咳咳——”帝君大人氣息不勻,竟被自己的口水嗆道了,忙得小童又是倒水又是順氣的。
帝君喝了口茶,明知故問道:“罷了罷了,你且所說,你方才相求之事是什麽?”
我指了指四仰八叉在地,渾身不同程度的挂彩,皮肉和衣袍如同在爛泥堆裏滾過的乞丐一般的法身,毫不含糊:“我想換個新的”
帝君:“”
不理我就算了,居然還用低頭摳手這種低劣的敷衍手段。
我心如明鏡,裝慘哭訴:“那日我的術法因爲這具法身的緣故,内息耗盡居然遲遲未能恢複,就在那亂葬崗的惡臭血泥之中,被兇殘的厲鬼摁着錘。
那妖怪一邊揍我,一邊還大放厥詞說幽冥無鬼能與之抗衡,抹黑幽冥,就等于不把帝君大人放在眼中,這等狂妄,何其嚣張!”
帝君大人一副‘我就默默看着你做戲’的神情,我視若無睹,繼續的裝慘:“我就這一縷孤魂,散了便也就散了,倒是一想到帝君大人相托的重任難以完成,我就算被揍得隻剩一魂一魄了,也要憑着那點意識爬着回幽冥的~”
我眼風裏掃過帝君隐在袖袍下的手,幾度緊攥得指節發白:“這具法身得來十分不易,要再弄來一具新的,怕是個十分棘手的事情。”
難得看見帝君如此凝重的模樣,我扪心自問,如此要求會不會太過分?夜浔也說過的,法身的得來十分不易。
“那?要不就将就這幅身體,帝君大人幫我修上一修?”我試探着在條件上退讓了一大步。
要這點要求你都不滿足了,那我可不幹了!
“沒問題,就依愛卿所言!”
這回帝君答應得倒是挺爽快的,莫名讓我有了種吃虧的感覺:“那帝君您再幫我修理修理,這身體隔絕凡世香火和信仰之力的大毛病!”
“可以!”
“那再幫我把她整得削微強壯一些!”
帝君不解:“愛卿所言的強壯,可否具體些?”
我走近法身,比出一根手指胡亂地上下揮了揮:“反正就全部都得加強,不能讓人一割就出血的那種!”
小童似有話想說,卻被旁側的帝君一個眼神壓制住:“就依愛卿。”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腦子裏細細想着這具法身還有何處讓我不滿意的,直到眼神落在腦門上的那塊早已幹涸的血泥。
“帝君大人,我這法身的皮能不能換一換,我不想要了!”雖然這樣可能有些得寸進尺了,但我隻要一想起那血泥的銷魂味道,就忍不住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小童子終于忍不住了:“我尋思你就是想換一具法身呗!”
不錯,通透,有悟性!
我沖他隐晦一笑,轉臉看向帝君:“帝君大人你看”
帝君默默與我對視,一副‘你要點臉吧!你怎麽不去搶呢?’的複雜表情,爲難地說道:“這法身不能換皮,她如今和愛卿相系,但凡是牽連了筋骨,你也會感知到相同的痛苦。”
也就是說,我在這法身裏住了幾日,就被她訛上了?這下扒她的皮也就等于扒我的皮?
帝君看着一臉無可奈何的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放下茶盞,嘴角帶着笑意:“沒錯,愛卿猜得極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