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過神來明顯已經晚了。
耳背後面蓦然感受到一陣激涼的寒意迫近,無論是繼續湊近尋機動手,還是立刻瞬行疏遠,我都不敢保證能夠全身而退。
因爲,此時那點尖銳的冰涼,正輕輕貼在我的脖頸。
我面無表情的斜眼去看小瘸子,他此刻頂着那頭黑泥,面色陰鸷,嘴角還挂着一絲冷笑。
“白大人這屍魔除得甚妙,在下這番可算了開了眼!”小瘸子在與我不到半臂遠的距離,陰森恐怖道。
我料想他這語氣應當是極其嚴肅且威脅性十足的,奈何,最可氣的就是這個奈何!
傳到我耳朵裏的東西卻是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千萬重山水一般。
我心裏漸漸有了個不願意接受和面對的事實。
“哦?我拿耗子也挺在行的,你要不要也見識見識?”我應了他一句
“耗子?”
“嗯!”我微微點頭“特别是你這種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野耗子!”
小瘸子并沒有被激怒,反而冷笑了一聲,另一隻空閑的手伸進了懷裏掏着什麽。
片刻,一枚再熟悉不過的刻着浸過血水朱砂和咒文銀長釘赫然入眼。
“那個躲在林子裏偷襲的人是你?”我斜眼睨他。
小瘸子把玩着手裏的長釘:“大人太看得起我了,小人怎麽會有那個膽子呢。”
我冷笑一聲:“你當然有,剛才困住我的結界也是你操控出來的吧?”
小瘸子不置可否:“大人不也逃出來嗎?”
我心裏騰地那個火,不過就是詐他一詐,想不到小瘸子居然就如此坦蕩地承認了。
“夜浔呢?”我沉聲問他。
小瘸子不說話,手裏的長釘挑起我的下巴,像眼神不太好似的左右打量。
要不是脖頸後的那根長釘困制着我,就小瘸子這幅倒黴模樣,我老早一拳掼在他腦袋上了。
小瘸子張了張嘴,隻見動作,沒有聲音。
我滿臉問号:“啊?等等,你剛——?”
話尾尚還卡在嘴邊,耳後倏爾略過一道極瞬的藍光,緊擦着我的臉頰劃過,帶起一陣火辣辣的生疼。
身側立刻響起朦胧又凄厲的慘叫聲,原本站在我旁邊的小瘸子,此時已經被一柄長劍穿過手心,釘在了前方不遠的樹幹上。
這是——
“夜浔!?”我驚奇的轉臉向後看去,眼中驟現出一道月白色的熟悉身影。
夜浔微皺着眉頭,飛身翩然而來,靠近我時,長臂一曲,很自然地攬住了我的腰。
他清冷的氣息淡淡地将我包裹住,熟悉又安穩的感覺襲上我的肺腑。
小瘸子已經疼到昏死過去,長劍牢牢地定釘在樹中,猩紅的鮮血順着小瘸子的手掌打濕了他半個手臂。
夜浔隻是極輕蔑的斜眼一瞟,之後便在沒管過小瘸子的死活,他垂眸看着我,薄唇幾次開合。
饒是他始終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蓦地讓我臉頰徒生了些微熱。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了夜浔半晌,愣是沒讀懂唇語:“啊?你剛說啥?”
夜浔一怔,眉頭皺得更深了,微偏頭一臉困惑地盯着我,片刻,他似乎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我依舊聽不見!
好像這種情況是我召出天雷以後才出現的,腦中堪堪回想了向想,在那道耀眼白芒之後的震徹雲霄的轟響聲。
那無疑是我在這當差無常的幾百年中,招喚和使用過最強的術法了。
一個不争的事實雪亮亮擺在我面前——我變強了,也變聾了!
面對夜浔一副不解的模樣,我隻能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指了指耳朵,擺手示意他我聽不見。
我親眼見着他的眼底的神采黯淡了下去,心裏正想着如何纾解這不怎麽歡快的氛圍時。
他卻突然松開我,身體猛地往後跳開,扯着嗓子沖我喊道:“你沒事吧?”
聲音像是隔了千萬重山水一般遙遠,不過好在我大概能夠聽見。
心裏由衷地佩服,不愧是夜浔,随機應變的能力果然讓鬼望塵莫及。
我很是高興,當即拍手對着夜浔比出了個大拇指,也扯開嗓門回話:“好着呐!”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又喊:“好得很爲什麽死啦?”
我:“”
有些人死了,但她還活着。
小瘸子被夜浔用了嵌了符紙的繩索捆了起來,目的就是爲了怕他召喚出些鬼怪來救自己。
往常還看不出來,誰能想到之前那個膽小怕事,唯唯諾諾又任人宰割的小瘸子真實的面目會是這般?
出了林子,天才剛剛翻了魚肚白,清新醒神的涼風淡淡拂過。
由于我聽不見,我和夜浔的交談都變得困難了許多,但總是吵着嚷着罵街似的說話也不是個辦法。
與是在回城的這一路上,我倆的交談基本都是靠的術法傳音。
我這次腦子一熱召下的雷霆,強大的力量是真實地波及到了我本身的魂體,耳朵這傷,除了好生養着,别無他法。
偌大的皇城近在眼前,按理說此時應該是城民趕集上早市正熱鬧的時候,但我們都快進城了,也沒見得到有多少行人。
不知是天色未亮的原因還是什麽,那在皇宮正殿上頭氤氲着的祥雲瑞氣也堪堪弱了一大截。
整個皇城也不似昔日那般明亮威嚴,反而被一股沉悶的衰敗之氣緊鎖。
我正驚恐:“一夜之隔,一座城池怎麽會如此快速地變成了這幅模樣?”
夜浔攏手立在一邊,波瀾不驚地傳音回答:“但這很好說明,我們不止在亂葬崗待了一晚上啊!”
這厮可是個忽略重點的好手!
我:“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回去?”
夜浔點頭:“我覺得可以!”
果不其然,甫我們一進城,街道上是一隻蚊子都沒有,更别說是人了,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城中寂靜無聲。
在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皇城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又或者是那個色令智昏的小皇帝搞了什麽幺蛾子出來。
雖然不清楚導緻如今這幅光景的事情起因,但我敢肯定,要照現在整下去,小皇帝他爹辛苦打下的基業鐵定是要斷送在他手裏了!
我們先是趕回了驿站查看情況,由于我現在是鬼魂之身,對周圍同類的氣息察覺會更加敏銳。
剛才在了驿站的上空還沒落地,我就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昔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幽魂死氣,此時正是從驿站裏面沖噴出來。
我複雜地看了夜浔一眼,他顯然也明白,面色凝重地傳音我:“還下去看嗎?”
我沒回答他,徑直朝着腳下驿館的四合小院裏飄去,即使我們早已心知肚明,這驿館裏面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