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受這血泥的影響,渾身的蠕動纏攪蛇蟲像是觸電了一半,密密麻麻活動得愈發厲害。
她嘶聲高叫,身上一陣痙攣,我眼睜睜地看着那些養得白胖的蛆蟲完完全地收進了她千瘡百孔的皮肉之下。
女鬼四肢趴在地上,後背那枯瘦得隻剩下崎岖不平的脊背骨,竟然緩緩地長出了雪白的倒勾似的白毛。
根根分明如魚刺一般,在這荒寒的月色下暗反着光。
我抱着懷裏的劍,在心裏默默留下兩條寬面條淚。
我真傻,真的。
單是知道冤屈枉死的屍體會在雷電交加的時候形成屍變,卻不知道慘死被我喂了一嘴爛血泥的女鬼也會。
難不成,這臭哄哄的血泥坨坨還能有泥塑行屍的作用?
如果是真的,那這猛鬼屍變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我要是真的倒黴死在這屍變的白毛僵屍手下,那簡直就是無常鬼中最大的恥辱沒有之一。
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能被它打死,即便有可能抵抗不了,那最後的結局也應該是玉石俱焚!
無關乎面子與恥辱,隻是我既身爲無常鬼差,拘魂除邪的責任而已。
妖風好大,夜浔來救我了嗎?挺急的!
不過話說回來,我要是也吃一口這血泥,照我這修爲,直接上道成了屍魔還是很有信心的。
不過那屍變的女屍才不會給我機會。
身側風聲嗚嗚乍起,女屍匍匐在地沉默片刻之後突然暴起,伸着兩條長胳膊,飛身躍起就要來抓撲我。
我當然怕極了,跑又跑不快,打又打不赢,隻得貓在黑暗中四處藏匿,活像隻瓜田裏上蹿下跳的猹。
手裏的那把劍,因爲沒有内息和靈力的催動,根本不能夠發揮出它真正的效力。
女屍在身後瘋狂撕咬啃砸,管他一路是石塊或是殘肢,隻要統統過了她的嘴,上面就全都殘留着黑色的膿水。
老遠匆匆一觀,那黑色的濃水之中,竟然還有細小的蟲子在掙紮蠕動。
失态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我一邊跑跳,一邊拿着那把劍往背後揮砍,慌亂又毫無邏輯。
汗水條條從額角雙頰滾下,碎發被沾濕糊在臉上,黏膩又難受。
我現在真的是已經被逼到了絕境,殘餘破碎的内息,并不能支撐起我再一次以血祭劍法滅了這兇屍。
倘若我偏要逆天而行,不好意思,目前還沒有那個能力!
不,等等!
血祭?
腦中靈光忽如驚雷一般炸破天際,我之所以内息缺失,靈力回複緩慢,這幅法身可起了極大的阻礙作用。
夜浔送它給我時曾說過,這具法身能掩蓋住我的氣息,但不會摒除我的能力,可以讓我與尋常人無異。
這些條件很完美,完美到無懈可擊。
但也正是因爲這些被我強烈認同到從不質疑的條件,才讓我今日如此狼狽窘迫!
法身不會摒棄我的能力并不假,但掩蓋我的氣息,使我和尋常人無異這點,卻是把緻命的雙刃劍。
鬼怪是依靠陰靈和邪氣滋養的,無常鬼差也不例外。
但很大一部分,我們身爲幽冥的神祗,是靠人間的香火信仰來積蓄力量的提升道行的。
香火信衆越多,神明的力量就會越強大,靈力術法也就會源源不斷。
雖然我不是什麽大人物,信仰無常的老百姓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即使鄙鬼脾氣暴躁愛罵人,但晚景也沒可能凄涼到這般田地。
所以一切時間的矛頭,全是指向了這具法身,它将我的在凡界的氣息掩蓋,與尋常人無異,這也就無意中讓信奉無常的香火之力找不到主人。
所以,所以我才會被孤魂野鬼,兇屍妖魂按在亂葬崗無情地“毒打”?
身後淩冰一般的刺痛霎時間貫徹到靈魂深處,該死,那女屍竟趁我不備,逮着空子偷襲我!
我能夠清楚且強烈的感受到她刺進我後背的指尖快速的攪動了一番,那入骨錐心的痛意,讓我腦子有些不大清醒。
腳下不巧絆住了一塊斜插在地的半截墓碑,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向前撲擲而去,輕飄飄地在半空停留片刻,然後結實地落地,滾了好幾圈。
女屍得逞之後,堪堪停下了行進的腳步,它站定在我摔出去的墓碑前,幾近瘋魔似地舔舐着我留在她手指尖上的血液。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具尖聲大笑的女屍,一手撐着劍,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咳了一聲,啐掉了嘴裏含糊不清的血水和土渣。
很好!爺現在真的有些生氣了!
現在阻礙我打擊報複的東西,好像就是身上這具幹啥啥不行,腿軟第一名的法身如是。
唔,這摔了一跤,腦子都摔混沌了。
記憶中夜浔并沒有告訴我如何脫離這具法身的口訣,那爲今之計就隻有一條。
死路一條!
這簡直就是将人變成鬼最直接又省事的方法了。
“大人,你的血可是讓妾身産生了很多不好的想法哦~”女屍一步一步在次向我逼近,聲音粗噶厚重,仿佛壓制了極大的欲望與狂喜一般。
“哦。”我揚揚手腕,“這裏還有多得是,你要不要過來嘗嘗?”
女屍瞬間陰鸷,臉上扭曲的五官奮力擠出癡漢一般的笑容,卷曲成鐵鈎形狀的五指作勢從我撲來。
我咽了一回口水,将那把劍橫亘在胸前,假使女屍這次用盡了全力将我震飛出去,我的魂靈離體了,但因爲這把劍擋了擋,死相應該不會太難看!
女屍傾身撲襲過來的力道極大,那一瞬間,我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她撞成了豆腐渣。
她堅硬如鐵的指甲毫不費力的刺入的我左肩,取走了我不少的血,甚至于在我被撞飛騰空之時,還能夠看見我身上的血滴子劃在空中的美好弧度。
我被這股大力狠狠撞出去好遠才落地,像是煤球一般骨碌碌地滾在沙土中,最後撞上了一塊長滿幹枯藤條的墓碑,勉強停住。
肩脊一顫,我“哇”的吐了口鮮血出來,那把劍不知道被我脫力丢到哪裏去了,手裏隻剩緊攥着的荒草。
我狼狽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身體沉甸甸地如同搗碎了的漿糊一般。
很好,我發誓這女屍絕對死定了,不過不巧的是,我還沒死脫。
命再硬也不是這麽硬的!
手裏唯一的防身利器沒有了,難不成真的就要被女屍生生虐死?
我擡起袖子,胡亂揩了一把臉,但額角仍舊有絲絲黏膩的癢意往下滑動,我順手摸了摸,是血。
女屍被這發散着猩甜的紅色液體刺激得越發瘋狂,長條晶亮的口水從她嘴裏淌下,拖在地上四處都是。
我不動聲色的盯着那女屍,手指探向耳背後,取下了那根别在發髻間的簪子。
細長又尖銳的發簪在月夜下泛着銀白的微光,隻是看了一眼,旋即便被頭頂突如其來的一片陰影遮擋。
女屍又一次飛撲起身,她已經嘗到了血的味道,倘若我再不能趕緊離開這具法身,恐怕就隻能湊合湊合給她打牙祭了。
我沖着那逼近的女屍冷冷一笑,握着銀簪的手舉起,毫不猶豫地,将它狠力插進了心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