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遙遙相對的另一側院裏有打鬥聲傳來。
我前腳還沒飄出這廂房的門,那女鬼就故技重施。
這回依舊是用她一頭油亮長發,從我身後慢慢向前包圍,想都不用想,轉過頭就又是她的一張惡心的鬼臉。
她究竟是安的什麽心要這樣對我兩次?
身後的陰氣利刃般紮來,我擡手摸上了面前的頭發,一把,兩把撫順握進手中,像是在對待某件珍寶一般。
接着就是凝息發力,拽着手裏的頭發奮力向前一甩,那女鬼就結實地背摔在門外的石階上。
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她擰過腦袋,張開血口利齒向我撲來,顧不得此刻背上還生生嵌着白日摔壞那隻杯盞的碎瓷片。
我一手使鎖鏈将她染血猩紅的雙手圈繞禁困住,一手預備掐訣。
可這女鬼很是聰明,借着我捆住她雙手鎖鏈的慣力順勢朝我的脖頸咬來,陰魂戾氣沖得我天靈蓋一激靈,又是一腳狠踹過去。
趁在女鬼尚未反撲回來,我另一手迅速掐了個指訣,徑直按向她額間的長釘。
女鬼的力道極大,凄厲嘶吼着妄圖掙脫。
我将手中的鎖鏈收緊,扯着她沖着地上又是一記狠摔,在她翻身回來之前一腳将她踩住,再次攢力掐了指訣,将她額間的長釘生生按進腦中。
腳下的女鬼冒出呲呲黑煙,臉上空洞的血窟窿猛地湧起兩股黑血,嘴裏嚎着尖利刺耳的怪聲。
黑煙愈盛,有些沖眼睛,我擡手扇走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怨氣,手中鎖鏈不知何時輕了下去,我拎起來抖了抖,居然是一把頭發。
我嫌棄的帶着這把頭發去那邊的院子裏找夜浔,卻沒想到他此刻竟也跟我一樣,滿臉厭惡地拿着帕子正擦手。
“我給夜大人帶東西來啦~”我沖着他晃了晃手裏的頭發。
他擡頭睇我,臉上神色一陣古怪。
咦?莫不是被女鬼調戲了?但看他這模樣也應當算是個調戲未遂才對。
“小黑,你怎麽了?”我沖他關切道。
夜浔臉上表情又是一陣青白交錯,半晌,咬着牙道:“不準這麽喊我!”
我打了個幹哈哈:“咳,我這不是看你遇到麻煩了嘛,順口就”
他遞給我一個淨瓷小瓶,我将手中那束頭發化成一道白煙裝了進去,大緻觑了觑,裏面已經有了東西,皆是那女鬼的兩魄。
我左右晃了晃瓶瓷瓶,與他詢問道:“你可發現了這府裏還有活人?”
他下巴一點,示意我看向側邊的屏風之後,柔光冉冉的結界裏面,橫七豎八,男女老少躺了一地,面目平和安詳,俨然一副熟睡之态。
怪不得我四處搜尋不得結果,原來夜浔這厮早就先一步從女鬼手裏救下相府的部分幸存之人。
我發自内心的對夜浔投以敬佩的目光,卻被他四兩撥千斤的打斷:“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我這廂正爲夜浔臉皮結實程度所不齒,那廂他又蓦地開口:“你說得沒錯,那女鬼确實有身孕!”
我一驚:“所以,你對她做了什麽?”。
夜浔似乎很不想我好奇此事,他面露些許艱難之色,半晌,才沉緩道:“這女鬼經過秘法淬煉過,能自由分散三魂七魄,我方才一個指訣,帶出了她一魄中藏着的嬰靈死胎。”
我咽了咽口水,腦子裏登時就有了畫面:“你居然都能忍住不當場法滅了她?”
夜浔撚了個指訣,将方才用來擦手的帕子給焚了去:“她要是被滅了,我從哪裏去查這背後操縱之人呢?”
我點點頭,由衷贊道:“夜大人不愧是正義之士!”話說到一半腦子一抽,又補了一句:“隻可惜這女鬼是不能以身相許了”
話鋒徒然一轉,夜浔方才緩和的面色瞬間拉了下來,立刻一臉晦暗地拂袖便走。
我突然想起要交代他的事,索性一路笑嘻嘻地跟到門口,在他身後貼心地喊:“問靈起碼要一魂一魄才行,你随便再抓回一魂就好了~”
他仍是不理我,腳下一點,堪堪躍上了對面廂房的屋頂。
目送夜浔的背影消失以後,我又折回去到屏風後面的結界邊查看,左右看了兩圈,都沒有發現今日我見過的那位精神有些失常的婦人。
回想方才在她打砸的那間廂房裏見到的兩隻手臂,和一隻眼珠,這三小姐回府殺人的第一個應該是她,可見這二人一定怨仇頗深。
隻是那婦人的魂魄我卻遲遲沒有感知到,這着實不合常理,在一番自我懷疑之下,我又重新出了門抓鬼。
方才夜浔出去的方向傳出一陣打鬥之聲,混以碟碗茶盞清脆的破碎聲,聽起來好生舒暢。
我仔細巡查一了圈都沒發現哪裏又陰邪渾厚之處,再看大殿中的法印也未被動過,我索性閉上眼用靈識将相府上下都感應了一遍。
陰邪之氣最濃郁處落在我們方才待過的内堂裏,我心中一驚,莫不是女鬼聲東擊西向結界裏的活人下手了?
我火急火燎地追過去,入眼的竟然是夜浔這厮悠哉悠哉地坐在内堂的閑适之态,而地上正趴着抽搐的紅衣女鬼。
我重新将手攏進袖中,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你動作還挺快的嘛。”
他見了我,眉毛一揚,一副得意之态:“别廢話,這女鬼被我暫時用法印封住了,你趕緊下禁制問話。”
我不情不願地召出長執簽,往那正抽搐的女鬼額間一點,她原本呲牙咧嘴掙紮用力的臉瞬間就木然安靜下來。
在我心意的驅動下,她緩緩跪在了地上,但腦袋卻耷在胸口,長發也從身後披落在前。
光是眼前這幅背影,都不難看出女鬼生前應是個相貌不俗,舉止文雅的美人。
隻可惜,邪法冤孽害人。
夜浔聲音清冷,語氣之間卻自有一番威儀:“你爲誰所害?”
女鬼:“”
我:“?”
沉默了半晌,這女鬼顯然沒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他眉間一蹙,似有些懊惱,勾起眼尾望向我:“怎麽回事?”
這厮的氣勢果然有些駭鬼,我趕忙解釋:“這,這個禁制誰下的就隻能誰用。”
他牙關一緊,似有似無地沖我翻了個白眼。
我強忍住笑,端正态度依照他方才問話的邏輯往下:你爲誰所害?”
“”
女鬼咯吱咯吱地扭動着脖子,随後,是良久的沉默。
夜浔那厮立馬見縫插針似地嗤上一笑,随即指尖在茶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叩。
“呃,這個嘛……”現下該輪到我慌神了,我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長執簽,再看了看面前的女鬼。
按理說鬼魂再強,隻要沒有修成惡靈那種不可控的境地,長執簽下的禁制是不會出任何差錯的啊。
我走近女鬼,再一次用長執簽點了點她,她還是一副寂靜木然之态。
難道?
“把頭擡起來!”
女鬼咯吱咯吱地扭動着腦袋,生硬地将頭仰起。
“張嘴!”
她緩緩将嘴唇張開,裏面跟着留下一串一串的黑色血水。
果然,不止是眼睛,她的舌頭也被拔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