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這隻傲慢鬼哪點好。
同樣是幹無常的差事,爲什麽今日閻王見他時都比以往和善不少?
據我所知,閻王攏共不過才見他兩回,實在不必當衆在大殿上對他誇這誇那兒的。
觀這情形,我恍然憶起豹尾那日跟我說他是關系戶的事情。
果然事實勝于雄辯!
閻王在殿上說的話我走神沒怎麽聽,恍恍惚惚好像很嚴肅地跟傲慢鬼說了個什麽任務。
挺事關重大的,還放話出來說:若有需要,冥府衆将,全力配合!
誰知道是不是他爲了讨好這個有後台的傲慢鬼,故意無中生有,暗度陳倉!
好不容易熬到散場,我還要爲避開閻王殿外的一幹狂蜂浪蝶,委屈自己繞個遠路。
我本來以爲傲慢鬼那厮出了大殿,定然會欣然得意地撲進那群鬼妹妹中間,愉快地度過大半日。
誰知我辛辛苦苦回到無常殿時,他居然已經優哉遊哉地坐在院裏喝茶了。
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這家夥莫不是讓那些妹妹們給擡回來的?
我壓了壓火氣,打算心平氣和坐着與他聊聊,畢竟,以後的七百年裏,我是和他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
再者他有後台,又獨得閻王和那一幹妹妹的青睐,開罪他大抵對我沒什麽好處。
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在他對面坐下,順手爲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嗓子道:“小黑啊,你是如何,咳得到無常這差事的?”
我抿了口茶,看戲似的等着他作答。
他顯得有些困惑,一雙眸子捉摸不透,半晌,他升調啊了一聲:“我不叫這個。”
什麽?他說名字嗎啊?
我以爲他跟我開玩笑,想着氣氛緩和了些,我探身過去,忍笑道:“雖然你以前不叫這個,但是現在這就是你的名字!”
記得初有神籍時,上一任黑無常就告訴我,冥府歲月漫長,需要拘押的鬼魂不計其數。
與其花費時間去記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倒不如多拘兩隻鬼來得實在。
反正我們以後去到蓬萊仙鄉也會有新的名字和封号,也着實不用爲這丁點小事費腦筋。
我覺得他說得甚是在理,自那以後我便放棄了喊他的本名鐵牛,轉喚爲小黑。
這小黑小白一喚就是三百年
我拿着玉佩走了出去,将它晃傲慢鬼的面前晃了晃,沖他嘚瑟:“哝,不就在這嘛!”
他輕飄飄地掃了一眼玉佩,起身湊近我,容色淡淡,波瀾不驚:“夜浔!”
我了然的哦了一聲:“什麽浔?”
他臉色緩了緩,耐心重複:“夜浔!”
我點了點頭:“夜什麽?”
他的臉色有些許難看了,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夜!浔!”
我打賭,這厮估計快發飙了。
可是奇怪得很,他前一刻說名字時我都記得,可再次重複時,那兩個字就像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霭,呼之欲出卻又不得真切。
是以,當我反應過來時,嘴巴已經快上幾步将話吐了出來:“什麽浔?”
眼前倏爾廣袖略過,‘啪’地一聲,那家夥擡手往我腦門上結結實實就是一巴掌。
我反射性的一縮腦袋,捂住被打的地方,錯愕地将他望着。
他如果不想被我法滅,現在應該快逃才是。
可此刻那厮卻隻是直直地将我盯着,一副思考又略有期待的模樣。
腦門上痛感漸消,方才的錯愕變成怒不可遏。
我咬牙切齒地對上他:“夜浔你是不是找茬?”
欸?
他看似的頗爲滿意,輕笑一聲,轉身向夜初宮走。
我趕緊跟上去,又驚又喜地詢問他:“你怎麽做到的?”
明明方才囫囵模糊的腦子,經他一拍之後,竟真的清明了不少。
他攏着手雲淡風輕地做嚴肅狀:“就是見你腦子許久不用,覺得可惜,便順手給你開了個光。”
我一時語塞,喜色爛在臉上,他亦回過頭來沖我粲然一笑,雖堪比那人間四月之景,可此時看來卻分外欠揍!
“開光,開你大爺的光!”我立在原地,隔空沖着他倨傲又孤寡的背影無聲地拳打腳踢。
雖然十分不願意承認,但是夜浔那厮的一巴掌好像還是有點作用的。鈥斺
我回宮小歇了會兒,耳邊漸起一陣的鈴铛聲。
循聲而動,等我出宮門,夜浔已經在院子裏等着了。
“你也能聽見鈴铛聲?”這個走後門來的,我十分懷疑他的能力。
“你都能聽見爲什麽我聽不見?”
“吓,我說你,你扯我幹嘛!”
我一揚頭,理不直氣也壯地走在前頭。
中途我故意走錯了方向,借機想着試探夜浔這厮。
結果我走出老遠也未聽見他說話,心中大喜過望,這下可讓我抓着把柄了!
蓦然回首,身後卻空空蕩蕩,連個鬼影都沒有。
回過神來,發現夜浔那厮竟然真的順着正确方向快走沒影兒了。
我又趕緊連飄帶跑追上去,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同他理論:“你知道我方向走反了爲什麽不喊我?”
他目不斜視與我答話:“白大人不是知道路嗎?”
我這滿腔幽憤登時被這涼水澆得連煙都沒冒:“啊?”
他斜眼看我,似笑非笑。
我當即噤聲。
好吧,此事是我卑鄙在先,沒有傷敵,自損八百。
一路無言無語,我們順着鈴铛聲的指引來到了一坐村寨之中。
老遠就能瞄見在那茅屋草舍的重疊掩映下,一座略爲寬敞的小院陰氲罩頂,輕微但且刺鼻的腥邪之氣在村裏蔓延。
那房子是明顯的兇惡之巢!
也不知道那家人得罪了什麽厲害的東西,讓這村寨四周都環繞上了一股壓抑之氣。
久居于此,必然會黴到骨子裏,久而久之甚至會有血光之災。
這裏的氣息讓我腦中漸漸浮現出了幾日前那個亂葬崗的情形。
我擡頭看了看夜浔,隻見他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前方的陰氲之上,眉眼間俱是冷淡。
不會吓得說不出話了吧?
我輕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心裏念着他初次上手,有些膽怯在所難免,遂善解人意地安撫他:“要不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牽了牽嘴角,并不答話,旋即負手飛身徑直就往那小院去。
我勸他不過,無奈也緊随其後飄了過去。
這小院子的一圈都被符咒纏得密密麻麻,顯然這村子爲了鎮住裏面的東西,着實花費不小。
夜浔已經在這四周下了結界,前院的符咒雖然對我們而言算是九牛一毛,但畢竟是鎮邪之物,我們之後在院内施展術法咒印會受幹擾,所以不得不将其法力消除。
我在做這些時,後院突然猛地響起一聲極其突兀且狂暴的嘶吼,一股濃重的黑氣随之震蕩開來。
那聲音絕不是什麽厲鬼怨靈,分明像是被逼急發怒的獸。
我立刻掐訣撚印趕過去,想着助夜浔一臂之力,畢竟他對付的這東西,很可能是九幽出逃的妖魂!
那東西被包裹在一團黑氣氤氲的陰毒之中,一眼看去,倒能大緻分辨出它是隻青面獠牙又壯實的怪物。
此刻正瞪着兩隻銅鈴般大的血紅雙眼,幽幽地打量着我們,身後的觸角發瘋似的舞動。
我趕緊将手中的咒印釋放,無數條寒鐵鎖鏈沖向那隻怪物。
與此同時,另有一道金印也跟着從夜浔掌中飛出,快而準确的将我的鎖鏈彈開,原本殺氣騰騰的妖魂也被那金印擊散,化作了漫天灰蒙的黑霧。
那枚金印靈力霸道,威力非常,想來也是非修爲純厚之仙所不能施。
有那麽一瞬間,我深刻懷疑,其實我才是走後門的吧?
那怪物被金印打散,虛空之中晃了幾晃後又重新聚合成了一團,飛快地往遠處的山林之中逃竄。
夜浔飛身追去,臨行前清清冷冷地丢下一句話:“處理剩下的,我去去就回!”
還有剩下的?我狐疑的拎着鎖鏈轉身回草屋裏查看。
果不其然,在這側屋的床底下,還一對泛着血光的渾濁眼睛,正幽幽打量着我,那鬼的腳下還藏着一具女人的屍體。
當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癢,這破小院裏的個個都是卧虎藏龍的高手啊。
“出來吧,看見你了!”我懶得動手,索性讓他自覺主動一點。
那鬼聞言沒動,反而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瞪得更大,細長幹枯的指節用力地抓撓着地下的松動的土磚頭,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撸起袖子正準備過去将他揪出來時,那鬼裂開猩紅的嘴巴桀桀桀的怪笑起來——
此時我的身後,蓦地騰起一股陰冷森寒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