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偉咬了馬義真的脖子!”
“分開了、分開了,他們被衙役分開了,那馬義真流了好多血呢!”
薛寶钗無奈的搖了搖頭,順勢從趴在門前大呼小叫的賈寶玉、史湘雲、薛寶琴身上收回了目光,
這三人顯見是勸不住了,好在茶室裏也沒外人,倒不怕被人取笑。
不過這案情的曲折,也的确是出乎預料,連薛寶钗這樣原本不怎麽關注的,此時也忍不住暗自揣測,這案子是否還會有什麽反複。
一邊想着,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賈探春身上,薛寶钗忽的目光一凝:這三姑娘獨自坐在角落裏,趁着旁人都在側耳傾聽的時候,少見的露出了寂寥與忐忑的情緒。
唉~
畢竟賈政與趙姨娘就要回京了,屆時她必然又要陷入左右爲難的境地。
這些天強顔歡笑的,也真是難爲她了。
薛寶钗心下滿是憐憫之意,卻知道賈探春真正需要的,并不是别人的憐憫——事實上,她更習慣于把一切都掩藏在心底,然後再披上一層堅硬帶刺的外殼。
而賈探春真正需要的,她卻又是愛莫能助。
或許……
隻有盡快嫁人,才能讓她擺脫這尴尬的處境吧。
“寶姐姐、寶姐姐!”
正想入非非,旁邊突然有人呼喚着,輕輕搡了薛寶钗一下,她茫然回頭,才發現史湘雲和薛寶琴,都已經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寶姐姐。”
史湘雲瞪着一雙精靈古怪的眸子,滿是期待的問:“你說那馬義真隐瞞的内情,究竟是什麽?”
咦?
竟然又有反轉之處麽?
薛寶钗歉然一笑,正待表示自己方才走神了,并沒有聽清楚外面的對答,薛寶琴在一旁便搶着道:“依我看,那宏元真人就很是可疑!”
“不會吧?!”
史湘雲一雙眸子瞪的愈發溜圓,驚道:“他……他可是……”
說到半截,把個瓷娃娃也似的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他怎麽可能和馬義真合謀!”
“同那劉義偉一樣,被馬義真騙了呗。”林黛玉在對面一聲冷笑:“之前他得知真相後,旁的半句不問,隻說什麽‘好手段、好心機’的,我就覺得事有蹊跷。”
說到這裏,她蹙起秀眉,忽的‘哎呀’一聲,拍手道:“不對!那劉義偉不是被馬義真騙了,而是奉了師命,協助馬義真殺人!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爲何不經查證,就聽信了馬義真的謊言!”
“如此說來!”
薛寶琴聽了這話也是眼前一亮,忙接着道:“方才劉義偉其實是想要滅口,好保護師父宏元真人!”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聊的興起,薛寶钗卻忽然發現,茶室裏沒了賈寶玉的蹤影,忙拉着史湘雲問了一聲,這才曉得賈寶玉按捺不住,已經跑出去打聽案情細節了。
其實史湘雲、薛寶琴兩個,也恨不能跟出去問個清楚明白。
隻可惜外面除了孫紹宗,還有大理寺的一幹衙役,實在不适合她們抛頭露面。
好在沒過多久,賈寶玉就自外面近來,于是史湘雲、薛寶琴急忙圍了上去,拉着他好一番追問。
“孫家二哥怎麽知道,那假山後面站不得人。”
“二哥昨天就曾勘察過那花園。”
“孫大人是不是在懷疑那宏元真人?”
“……有人暗中替馬義真傳信,所以……”
“哪……”
“好像是……”
一連問了七八個問題,衆女這才心滿意足。
薛寶琴突然歎了口氣,繃着個小臉啧啧歎道:“可惜我不是男兒身,否則也要學孫家二哥這般,爲人申冤昭雪!”
話音未落,旁邊史湘雲便噗嗤一笑。
薛寶琴以爲她是在取笑自己,便一把将她圈進懷裏,做聲作色的道:“到時候我就把你這小蹄子拿了去,做個壓寨夫人!”
“嘻嘻……”
史湘雲仍是笑不可支,眼見得薛寶琴兩手往自己腋下探來,才連忙讨饒道:“我可不是笑你,是突然想起愛哥哥去年,也說要替人伸冤昭雪,結果……”
“咳、咳!”
賈寶玉幹咳了兩聲,接着一本正經的道:“這茶室狹小,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先回園子裏吧。”
說着,便先狼狽出了茶室。
隻是沒走出幾步遠,後面便是一片銀鈴似的哄笑。
知道必是史湘雲,把自己去年的糗事講了出來,賈寶玉老臉一紅,都不敢再等衆女彙合,悶着頭向外便走。
“寶兄弟!”
這時薛寶钗突然在後面喚了一聲,賈寶玉下意識的回頭,見是她獨自一人追了上來,心下這才踏實了些。
卻說寶钗到了近前,先左右張望了一番,随即打聽道:“孫家二哥呢?難道已經押着人犯回衙門了?”
“這倒沒有。”
賈寶玉搖頭道:“二哥說要留下來,看看能不能找出那宏元真人的破綻——現在想必是去靈堂左近了。”
頓了頓,賈寶玉好奇道:“寶姐姐找二哥作甚?”
“也沒什麽。”
薛寶钗随口敷衍了一句,眼見後面衆姐妹也都趕了上來,便悄默聲的融入其中,再沒有半句解釋。
賈寶玉雖覺得有些奇怪,可加她似乎不願多說,也就沒有在人前追問。
卻說衆人回到大觀園,又将這案子翻來覆去的好一番議論,直到入夜時分才各自散去。
旁人如何且不去論。
單說薛寶钗領着莺兒回到蘅蕪院裏,就聽丫鬟禀報,說是薛姨媽下午回來,便把自己關在屋裏,直到現在也未曾出門。
薛寶钗想起近些時日裏,母親的種種異常之處,又見那寝室裏黑洞洞的,連盞燈都沒點,當下忍不住一陣心慌。
于是再顧不得什麽大家風範,提起裙角三步并作兩步,趕到那寝室門前,直将那房門拍的山響。
“媽媽?媽媽!”
一連叫了幾聲,都不見有什麽回應,薛寶钗正急的恨不能把門撞開,裏面卻忽然亮起了燭光。
緊接着薛姨媽拉開房門,一臉疑惑的問:“外面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薛寶钗一把攥住母親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半晌,忽的問道:“媽媽,你……你方才可是哭過?”
薛姨媽聞言一愣,下意識的用手揩了揩眼角,随即失笑道:“方才無意間想到你們小時候的事兒,也不知怎得就掉了幾滴金豆子。”
說着,也端詳了女兒兩眼:“瞧你這樣子,應是剛從怡紅院那邊兒過來吧?可曾用過飯了?若是沒有,咱們娘兒倆烤些鹿肉怎麽樣?就上回你哥哥曾做過的那種。”
她也不等薛寶钗答應,便自說自話的命人将鹿肉與各種醬料送了來。
期間薛寶钗幾次旁敲側擊,她的反應卻較之前更爲自然,倒似乎是剛剛卸去了心頭的重擔。
按說見她情緒好轉,薛寶钗應該高興才對,可不知怎麽的,心下卻總是難以安穩。
猶豫再三,寶钗将幾個丫鬟全都支開,似有意似無意的,說起了孫紹宗今天升堂斷案的事情,同時暗中觀察母親的反應。
其實經過這些日子的旁敲側擊,薛寶钗已經隐隐猜出,母親心中的郁結,八成與孫紹宗脫不開幹系。
隻是具體是怎麽一回事,她卻始終猜不透——畢竟她再怎麽想,也萬萬想不到母親與孫紹宗之間會有奸情。
然而出奇的是,這回再提起孫紹宗,薛姨媽初時還有些不自在,幾句話之後,卻一反常态的追問起細節來。
要知道,之前哪怕隻是涉及到孫家,她也會想方設法的岔開話題。
今天下午究竟又發生了什麽?
…………
“阿嚏!阿嚏!”
孫紹宗一連打了個兩個噴嚏,揉着鼻子從羅漢床上坐起。
心下正琢磨着,這究竟是宏元真人在念叨自己,還是馬義真在牢中詛咒,一雙白玉也似的胳膊,就自後面環住了他的脖子。
同時一個沙啞中透着纏綿的嗓音,也傳入了耳中:“爺,要不要奴去把火盆挪近些。”
孫紹宗雖覺得自己這并非是着了涼,但身上汗漬漬的,烤上一烤總也沒什麽壞處,于是便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回應之後,身後那女子立刻膝行着到了床邊,趿着繡鞋去挪動不遠處的兩盆炭火。
燭光搖曳中,就見她嬌小的身形,正裹在件孝服之中,上面兩條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細嫩的胳膊;下面衣角齊膝,露出兩條勻稱的小腿。
因方才實在激烈了些,她此時行進間頗有些不便,卻愈發襯的煙視媚行、扶風擺柳。
而到了火盆前,被那炭火一映,兩隻絕無瑕疵的赤足,便鍍上了妖冶的色彩,恍惚望去,竟仿佛從火中生出了一對兒并蒂金蓮似的。
到底還是沒把持住啊!
孫紹宗瞧到這裏,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若抛開後面的殺人行徑不提,真要論起來,貌似他與尤氏的所作所爲,比那馬氏與馬義真也強不了多少。
“爺在想什麽呢?”
耳中再次響起尤氏慵懶的嗓音,孫紹宗這才發現她已經重新回到了床上,正區起兩隻金蓮,順着自己的腿肚子往上攀附。
或許是方才,當真從那炭盆裏汲取了熱量,這赤足所及之處,就是火燒火燎的躁動,而且來不及消退,便一股腦湧到了臍下三寸處。
與此同時,孫紹宗心下那股觸景生情的愧疚,也似潮水般退了個幹淨。
罷罷罷!
上輩子循規蹈矩、累死累活的,也沒得着多少實惠,這輩子好容易成了特權階級,還顧忌那麽多幹嘛?
且先及時行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