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舅終究沒有答應,與賈赦罷手言和。
但他也許諾了,暫時不會揪着這事兒不放,更不會讓石呆子再去滿街告狀。
這其中有孫紹宗的人情,但更多的是處于他自身的考量。
上次壽宴時,趙國舅其實就打算告禦狀來着,結果剛一開口,還沒等把正事說出來呢,就被皇帝趕到的門外。
當時隻以爲是自己的态度激怒了皇帝,可轉回頭細琢磨起來,分明是皇帝已經猜到他要将這件事捅出來,所以才提前發作,把兩個‘小舅子’一起趕出門外。
說白了,皇帝不希望在賈貴妃懷孕之際,趙、賈兩家之間起沖突。
有鑒于此,趙國舅自然不好再拿這事兒攻讦賈家。
但這并不代表他要放棄這個把柄,一旦未來局勢有變,皇帝的庇佑不在,趙國舅肯定會落井下‘石’。
還是那話,賈元春這次懷上身孕,對榮國府而言,還真未必是什麽好事。
“閃開、快閃開!”
卻說孫紹宗正在車廂裏,琢磨些有的沒的,忽聽外面有人高聲呼喝,緊接着人喊馬嘶的,好不熱鬧。
就連孫紹宗所承的馬車,也一樣受了影響,先是一個急刹,緊接着又往旁邊避了避。
緊接着又聽張成在外面禀報:“二爺,是兵部的八百裏急報。”
孫紹宗聞言,立刻挑開簾子探頭張望,卻見兩名背着殷紅靠旗的軍官,正自催馬穿過鬧市。
目光落在那兩人的鞋上,孫紹宗心下稍安——那滿是泥漿的靴子,乃是單薄的南方款式,因此肯定與酣戰遼東的大哥無關。
不過……
瞧二人的神情,怕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驚變。
東海倭患?
應該也不是,王子騰現如今已經牢牢壓制住了東南的海盜,就算是遇到臨死反撲,也不至于慌了手腳。
如此說來,那就隻西南了。
南疆六國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嗎?
孫紹宗皺眉沉吟着,他倒不擔心東南局勢徹底糜爛,卻怕自家那位老丈人會被殺了祭旗。
不過這天南海北的,就算再怎麽擔心,也是無濟于事。
且等事情真正落下來再說吧。
想到這裏,孫紹宗放下車簾,淡然的催促了一聲:“回府吧。”
…………
果然不出孫紹宗所料,第二天到衙門裏當值的時候,南疆六國歃血盟誓組成聯軍,準備奪回舊日故土的消息,就已然傳遍了京城。
據說六國聯軍足有五十幾萬兵馬,自真臘、茜香二國左右殺出,似有一舉吞并雲貴之勢。
五十幾萬兵馬雲雲,孫紹宗是不信的。
但二三十萬應該還是有的。
而且相較于駐紮在四川境内的周朝軍隊,這些人對西南濕熱的氣候、地形,更爲熟悉适應,又卧薪嘗膽了好幾年,實力絕對不容小觑。
反正不管怎麽說,京城上下都被這消息攪的不安分起來。
就連大理寺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衙門,也到處充滿了議論之聲。
謹小慎微者有之,不屑一顧者亦有之,但總體來說,持樂觀态度的占據了大多數。
畢竟大周朝自建立以來,在對外的大規模戰争當中,就隻吃過一次虧——就是孫紹宗的便宜老子,被勒令在鴨綠江自盡的那次。
而且幾年之後,讓大周吃癟的高麗也被滅國了。
尤其在許多人心目當中,南疆六國那些蠻子,實力遠不如當初的高麗,就算是六國聯軍,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罷了。
不過他們卻忘了,眼下的大周也不是以前的大周了。
如今大周的形式,說是四面楚歌也不爲過,雖說無論是北面的蒙古、靺鞨,還是東南的倭寇、西南的南疆六國,單獨對上大周都處于劣勢。
但南北聯動起來,卻也不是鬧着玩兒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新式火器如今已經正式列裝神機營,等自家大哥在遼東積攢了經驗,以之抵禦蒙古鐵騎的侵襲,應該不成問題。
“二哥、二哥!”
孫紹宗正在自己的官署裏,操着紫禁城的心,忽聽外面一陣呼喊之聲,緊接着腳步紛沓而至。
這聲音……
孫紹宗納悶的望向外間,就見門簾一挑,柳湘蓮興沖沖的闖了進來。
果然是這小子!
孫紹宗不由無語道:“你不是立誓要在家閉關苦讀麽?莫非才一天功夫,就改了主意?”
若真是如此,還真枉費孫紹宗托尤二姐,送去的那三百兩銀子。
“是……也不是,我其實……反正,嗐!”
柳湘蓮激動之下,倒結結巴巴的,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最後他伸手往嘴上虛扇了一巴掌,這才理順了思路,拔着胸脯道:“二哥,師爺我肯定是不幹了,但值此國難當頭,死讀書又有何用?所以小弟決定繼承先父之志,投筆從戎!”
投筆從戎……
孫紹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這才哪兒到哪兒,怎麽就國難當頭了?再說了,要投筆從戎你也該去找兵部,來大理寺嚷嚷什麽?”
沒等柳湘蓮回應,後面忽又闖進個人來,咧着大嘴嘿嘿笑道:“二哥,您就别瞞着我們了!”
這人卻不是薛蟠學大腦袋還能是哪個?
說實話,這冷不丁瞧見薛蟠,孫紹宗還真有些心虛。
畢竟前幾日才在人家母親身上,做了些策馬奔騰的勾當。
故此反應也就比平時慢了半拍,表情也透着些僵硬。
好在柳湘蓮、薛蟠兩個,正處于熱血上頭之際,哪裏還會細細辨别?
當下你一言我一語的,把來意說了大概,卻是聽的孫紹宗重新又哭笑不得起來。
卻原來外面盛傳,說孫紹宗曾經做過駐茜香國武官,又剛剛在湖廣立下奇功,這次與南疆六國作戰,肯定是要受到重用的。
故而柳湘蓮、薛蟠兩個,才急吼吼找上門來,想要與他一起南下,與六國聯軍大戰三百回合。
“這你們就甭想了。”
孫紹宗搖頭道:“且不說你們家裏肯不肯答應……”
“二哥,上回您就拿這詞糊弄我們,這回我們可不幹,說什麽也跟去!”
薛蟠急不可待的打斷了孫紹宗的話。
柳湘蓮在一旁也道:“是啊二哥,這科舉是正經仕途,殺敵報國難道就不是了?您既然是願意看我上進,這會可不能不提攜兄弟一把。”
“對對對!那老馮弄了五品千戶,整日在我們面前顯擺,這回咱們怎麽也得賺弄個參将當當!”
參将……
雖說武官不如文職金貴,可正四品的參将,是那麽容易當的?
孫紹宗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先聽我說完——這次同南疆六國開戰,怕是連馮紫英的機會都比我大些,你們找我來說這事兒,怕是找錯人了。”
“這是爲何?”
柳、薛二人聞聽此言,立刻異口同聲詫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