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十數萬盞燈火,卻幾乎照亮了皇宮裏的每一處角落。
通往景仁宮的甬道也不例外,一盞盞隐在石頭柱子裏的氣死風燈,延綿不覺,直似通往天際的盡頭。
這對于旁人來說,自然是極其便利的好事。
可對于剛從太妃宮中,強顔歡笑回來的榮妃而言,這些燈火卻似是直接燒到了她心頭,更一絲絲一縷縷的,彙聚成了熊熊怒火,滔滔烈焰!
那該死的賤婢,怎麽就懷上了呢?!
她那不負封号的胸脯,随着喘息劇烈的起複着,又在二人擡肩輿的行進之中,不住的上下颠蕩,搭眼一瞧,活像是在紫貂大氅裏,裹了兩隻奔放的野兔。
而那兩排銀牙,也似是在給那兔子配音一般,時不時發出細碎的切齒聲。
就在這當口,榮妃忽覺前面的燈火,似是稍稍減弱了些。
她狐疑的擡眼望去,卻原來是兩個引路的小太監,因見左右多有光亮,就下意識的低垂了手中的燈籠。
該死的狗奴才,連你們也敢怠慢本宮!
這在往常壓根不值一提,可放在今時今日,卻成功觸發榮妃的怨怒。
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剜在兩個小太監背上,緊抿着的小嘴微張,幾乎忍不住就要開口下令,重責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
可她畢竟不是個‘天真懵懂’的,知道越是這當口,自己越是要隐忍不發,否則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想想去年夏天,不知爲何被打入冷宮的淑妃,她立刻又閉緊了櫻唇——隻是那兩隻野兔的動靜,卻比方才還奔放了幾分。
眼見得終于到了景仁宮,卻見頭一座院子前張燈結彩,地上更是鋪了一層的爆竹碎紙。
離着稍近些,那歡聲笑語就遮不住的往耳朵裏鑽。
反觀後面三座院落,卻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連燈火都似是比往日少了些。
兩個無知蠢婦!
榮妃不屑的嗤鼻一聲,繼而努力在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勾勒出一抹甜美的笑容,這才在左右宮女的攙扶下,進到了第二間小院之中。
“去。”
剛到那堂屋門前,她就推開了左手邊兒的宮女,吩咐道:“把大家夥都叫過來,我有幾句話要叮囑。”
不等那宮女答應了,她自顧自的進到了屋裏,往那居中的羅漢床上坐定。
不多時,這院裏上上下下十幾個太監宮女,便都集中到了客廳之中,卻是一個個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你們這是做什麽?”
榮妃的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瞧着倒比方才自然了許多,就聽她大聲呵斥道:“太妃娘娘病情好轉,賢妃姐姐又懷了龍種,這雙喜臨門的日子,你們一個個哭喪着臉給誰看?”
“還不快把那嘴臉收了!不然讓人瞧見了,還以爲本宮妒忌賢妃姐姐呢!”
說着,又吩咐領事兒太監小德子,拿三十兩碎銀子分賞下去,隻說是替賢德妃積福。
“笑!都給我笑起來!要笑的比誰都喜慶!”
這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
更何況許多宮女太監,也不過是‘爲悅主人強說愁’,此時得了賞賜,又有榮妃的吩咐,自是個頂個的喜笑顔開。
榮妃先将那最開懷的幾個,暗暗記在心底,這才到了聲‘乏’,解散了一衆奴婢,獨自一人進到裏屋。
幾乎是繞過屏風的瞬間,她就猛然擡腳一踢,将右腳的厚底繡鞋甩到了櫃子上,緊接着又一腳高一腳低的撲到矮幾前,抓起針線籮筐的裏剪刀,把床上那龍鳳呈祥的褥子鉸了個七零八落。
這一番狠狠的發洩完,額頭都已經見了細汗,榮妃卻兀自難解心頭惡氣,于是又咬着銀牙,望向了東南角的落地鏡。
兩年了!
她在這屈辱的鏡子面前,整整努力了兩年多!
可最終換來的又是什麽?!
越想越恨,榮妃忍不住又從左腳上,摘下另一隻繡鞋,掄圓了就待往那落地鏡上砸去!
然而那鞋子終究還是沒有脫手。
這面鏡子可不比别的物件,真要是給砸了,再想找替換的可就難了。
屆時若被人告上一狀,說是她心懷怨憤,被趕出景仁宮都是輕的!
“哼!”
順手将那鞋子扔在地上,她踩着半透的素白羅襪,一步步的到了落地鏡前,細細端詳着鏡面上的瑕疵。
好半晌,才又自言自語的道:“不!我還沒有輸!或許……或許那賤婢懷的是個女兒,又或許那孽種壓根就生不出來!”
又過了半晌,她一隻手緩緩的攀上半邊豐碩,眸子漸漸顯出熾熱的光芒來。
那賤婢能懷上,本宮也一定能成!
“來人啊。”
榮妃忽然揚聲吩咐道:“快把火盆端進來!”
說着,就自顧自在鏡子前寬衣解帶起來。
賈元春這一懷孕,她倒是越發相信這‘求子秘方’的效果了——畢竟賈元春的完成度,一向是四人中最高的。
此時榮妃的心腹侍女胡月娥,端着炭盆自外面進來,眼見那床上狼藉的模樣,臉上閃過了然之色。
随即便沒事兒一般,把兩盆銀霜炭,分别布置在了落地鏡左右,然後又取了軟墊,平整的鋪在鏡子前面。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正待躬身退出去,卻忽見榮妃扯下了最後的肚兜,赤條條在落地鏡前端詳了幾眼,然後轉身走到床前,截下一塊碎緞子,咬牙切齒的往胸脯上纏。
她身材嬌小,偏生就一副好生養的胸臀,這在當初入選景仁宮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加分項。
可在演練那套‘生子秘方’時,卻成了兩個蕩漾的負擔。
之前也還罷了,如今既然下定決心,要一絲不苟的演練,卻怎容得它們‘作怪’?
“娘娘……”
一旁杜月娥瞧她疼的龇牙咧嘴,卻不住的使着狠勁兒,忍不住勸道:“這一時半刻也還罷了,長久下去,終究對身子不好。”
榮妃斜了她一眼,冷笑道:“本宮若懷不上龍種,卻哪還有什麽長久?”
“這……”
杜月娥欲言又止,可看榮妃連氣都喘不勻的樣子,終于還是道:“奴婢聽說,宮外有種胸衣最是貼身,或許能爲娘娘排解一二。”
榮妃手上一頓,皺眉道:“有這等事?那你爲何不早說?!”
“娘娘息怒!”
杜月娥忙屈膝跪倒:“這胸衣一來是在青樓妓館裏流行的,二來……二來又是義忠親王所創之物,若非瞧娘娘如此遭罪,奴婢是萬萬不敢提起的。”
這兩條的确都是忌諱。
但一來榮妃如今急于固寵,二來那義忠親王已經死了兩年多,近來也甚少有人提及,更何況這隻是他發明的物件,又不是他親手做出來的。
因而榮妃問清楚,那胸衣兼有魅惑之功效,就暗中吩咐杜月娥,讓她托人從宮外尋幾件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