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隻是明面上的超過,暗地裏阮蓉已經補齊了這差距,也免得石榴、芙蓉因拼臉失敗而心生怨念。
至于被證有罪,繼而失了清白的彩霞,則是再一次被貶爲了雜役——她似乎頗有些怨念,若繼續留在小廚房誰能安心?
總之,這等在豪門大戶裏習以爲常的事情,并未在孫府掀起什麽波瀾,受關注的程度,甚至遠不如孫紹宗即将走馬上任的消息。
十月初一,陰。
“咕噜、咕噜……噗!”
孫紹宗吐掉滿口的白沫,将牙膏往旁邊一杵,立刻有小丫鬟雙手接過,拿到一旁仔細清洗。
芙蓉适時的遞上了茶水,他接在手中仰頭灌進小半杯,咕噜噜含弄了片刻,又噗的一聲噴出老遠。
如是再三,孫紹宗才把茶杯還給芙蓉,又從另外一個小丫鬟舉着的托盤裏,取了毛巾一面淨手潔面,一面問道:“最近咱們府裏換牙粉了?”
“剛換的。”
芙蓉忙道:“說是智順齋新出的方子,宮裏的貴人們用了都說好,咱家也就跟着換了。”
“換回原來的吧。”
孫紹宗把毛巾往托盤了一丢,頭也不回的吩咐着:“這精鹽磨的太細了,又不知混了什麽玩意兒,刷起來有些粘牙。”
進到堂屋裏,眼見幾個女人還在拿玉佩和官服做比對,不由無語道:“昨兒不是都已經定下了麽,這又翻騰它作甚?”
“昨兒是昨兒!”
阮蓉把三塊玉佩并排捧在手裏,先比對了形狀,又貼在大紅官袍上比對顔色,嘴裏脆聲道:“今兒不是陰天了麽,昨兒選的那塊就顯得不夠透亮。”
這妥妥是閑的!
孫紹宗無語,徑自往主位上坐了。
阮蓉忙裏偷閑,先吩咐石榴去小廚房傳菜,又同香菱、尤二姐計議了幾句,最後嫌簾子太厚不透光,幹脆讓兩女捧了那官袍,一起到外面掃量比對。
直到飯菜差不多上齊了,三女才自外面回來,在桌前各自落座。
“瞧你們這興師動衆的。”
孫紹宗無奈道:“爺是去做官兒,又不是去象姑館兼差,誰還敢湊近了細瞧是怎得?”
阮蓉聽的撲哧一樂,掩嘴道:“爺要真去象姑館兼差,那生意一準兒差不了。”
說着,揶揄的望向尤二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尤二姐卻哪敢接這等話頭?
先嬉笑兩聲以對,然後順勢替阮蓉分辨道:“爺畢竟是頭一天走馬上任,姐姐也是想盡量準備的穩妥些。”
“我看這就是閑的。”
從犀角筷枕上抄起象牙箸,孫紹宗先撿那時下少有的綠葉菜,夾了一筷子放在阮蓉盤子裏:“一半天的,去瞧瞧你那幹妹妹,要不就去賞賞楓葉秋菊什麽的——也順便讓孩子疏一疏筋骨。”
前面倒還罷了,後面那話卻是讓阮蓉一撇嘴,連道那小兔崽子成日皮的不行,哪裏還需要活動什麽筋骨?
說着,她第二個抄起筷子,香菱、尤二姐這才也跟着動作起來。
因今兒蒸煮了幾十隻秋蟹,旁邊又備下七八個丫鬟,各自捧着金針銀剪竹鑷子,施展開‘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手段,往那殼裏拼命的搜刮。
一家人正這般大快朵頤着,就聽外面婆子來報,說是東四牌樓的柳公子到了,如今正在前面客廳候着。
柳湘蓮來了?
雖說已經商量好,要讓他給自己當師爺來着,可也沒說讓他一大早趕過來陪着去赴任。
以他一貫懶散的性子,能有這份自覺,看來倒還真是走心了。
問清楚柳湘蓮是吃了飯才來的,孫紹宗便讓婆子回去傳話,讓柳湘蓮暫時先在前廳候着——雖說是通家之好,可這小子的顔值太有殺傷性,還是盡量别往後院招惹了。
這拿筷子當勺子使,又緊填補了幾口,就聽裏間兒子叽叽喳喳的鬧騰起來。
孫紹宗忙起身換好官袍,往前面去尋柳湘蓮——真要讓兒子纏上,什麽時候能走可就不一定了。
一路大袖翩翩的到了前廳,就見柳湘蓮一改往日作風,把那緊口的英雄氅換成了文士長衫,瞧上去……倒越發的雌雄難辨了。
啧~
請這麽個師爺在身邊,不會有人因此誤解自己的性取向吧?
孫紹宗心下腹诽着,卻也不好明說些什麽,畢竟男生女态乃是柳湘蓮的逆鱗——再說這都是爹媽給的,又不是後世那等換頭怪。
“二哥。”
柳湘蓮起身之後,卻不急着行禮,而是從桌上托起個小盒子,雙手奉上道:“這束脩也忒過了,我……”
“有什麽過不過的!”
孫紹宗把手一甩,沒好氣的道:“若不是前天晚上我派人送你,還不曉得你小子竟把鋪子給賣了——我那弟妹也是的,家中常來常往,竟也不透半點口風。”
柳湘蓮臉上一紅,更顯得膚如凝脂面如冠玉,口中呐呐道:“我原是想收收心,把鋪子管起來,誰知反賠了一大筆銀子……”
這就是眼高手低的典型案例。
原本柳家那鋪子經營了二十幾年,雖說生意有起有落,可好歹一直有個進項,如今倒好,柳湘蓮主動接手不到一年,直接把鋪子賠了個抵掉。
如今柳湘蓮夫婦純屬是寅吃卯糧,而這也是他急着要找份工的最大原因——隻是這小子羞于啓齒罷了。
孫紹宗攤手道:“我原本是想把鋪子買回來,重新挂在你名下的,後來一掃聽,竟是被忠順王府買了去——你也曉得,我當年與王爺起了隔閡,這鋪子旁人贖的,我卻是贖不得。”
說着,将那盒子往柳湘蓮懷裏一推,道:“這百十兩金子,你拿去另置備間鋪子,或者買個莊子什麽的——記得請人代管,免得又被你攪黃了。”
“二哥……”
柳湘蓮又是感動又是羞慚,待要再分說幾句,孫紹宗卻早轉過身,招呼着他直奔馬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