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吳氏這一嚎啕起來,便也打開了話匣子,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卻說張安從軍出征之後,那張彪便時常往來家中,每次也不空着手,不是拎二斤肉,便是送些米面過來。
張吳氏雖覺的他有些太過殷勤,可畢竟是丈夫的親叔叔,又是好言好語的照應自家,實在也不好說些什麽。
可漸漸的,這張彪言語間便少了顧忌,三不五時的便要開幾句黃腔,而他送來的東西也從吃食,漸漸變成了胭脂水粉之類女人用的東西。
張吳氏情知不妥,一連推辭了幾次,言語間也多有警告,可那張彪卻還是沒皮沒臉的往前湊,甚至還買了件女人的貼身小衣給她。
這下張吳氏可真是惱了,當面用剪子把那小衣絞碎,厲聲呵斥了張彪一通,又表示丈夫回來之前,兩家不要來往。
那張彪愣怔了許久,眼見似要轉身離去,卻忽地撲上來抱住張吳氏,口中胡言亂語的,就要強行無禮。
張吳氏拼命掙紮,順手抄起剪子捅了張彪的肩膀一刀,這才終于逼得張彪狼狽而逃。
打哪以後,兩家便徹底斷了往來。
就這般,張吳氏帶着孩子,過了幾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原以爲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誰知去年年底,張吳氏去街口買菜回來,就見張彪大馬金刀的坐在堂屋裏,懷裏還抱着昏昏入睡的張家獨生子。
張吳氏大驚,正待上前搶過兒子,那張彪便從桌上抄起一柄牛耳尖刀,說是隻要張氏不從,便生剜出侄孫的心肝。
張吳氏當下便慌了手腳。
又聽張彪繪聲繪色的,描述用刀剖開胸膛摘心的細節,以及孩子一時未曾死去,痛苦掙紮呻吟的模樣,便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起初失身于張彪之後,張吳氏幾次想過要輕生,更想過要去官府告狀——可一來舍不得兒子的孤苦無依,二來又怕張彪反咬一口,落個無恥蕩婦的名頭。
于是時間便在掙紮與怯懦中,一天天的過去了。
知道前不久張安立下功勞回京,張吳氏猶豫再三之後,昨天晚上才終于鼓起勇氣,向張安訴說了事情經過,并且意圖自盡以全名節。
張安救下妻子之後,在外間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提着壺好酒去了張彪哪裏,不多時滿身是血的回到家中,又交代張吳氏,關于自己被親叔叔戴了綠帽子的事兒,一個字都不許向外人透露。
張吳氏也不敢多問,伺候着丈夫又喝了兩壺燒酒,直到官差找上門來,她才曉得那張彪竟已然被丈夫殺了。
聽張吳氏說完之後,孫紹宗又細問了幾句,見她應答間并無異常之處,心下便也笃信了九分。
依照這番說辭,張吳氏與那張彪并非通奸,而是受起脅迫失了貞節。
這對于張安能否成功免罪,無疑是個大大的利好消息。
隻是……
聽張吳氏複述張安的言辭舉止,他顯然已經拿定了主意,甯願因此人頭落地,也不願将妻子被強暴的事情公諸于衆。
若是将此事挑破,自然能救下張安的性命。
但以張安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氣,究竟能不能頂着綠帽子堅強活下去,孫紹宗可就吃不準了。
便在此時,院外一陣馬蹄聲漸行漸近。
孫紹宗起身向外望去,正瞧見仇雲飛從馬上下來,直揉搓凍僵了的胖臉。
他急忙迎了出去,探問道:“怎麽?可是打探出了什麽消息?”
仇雲飛進到院裏,先龇牙咧嘴的,做了套面部保健操,把那凍僵了的肌肉活泛開,這才道:“倒不是我們打探出來的,是别人主動給捎了個口信。”
原來他同祁師爺正想方設法打探消息,忽有一人主動找了過來,卻是這大興縣的仵作王高昇。
這王高昇當初因曾協助孫紹宗,破獲過木匠分屍案,被推薦做了順天府仵作老徐的記名弟子,因而同仇雲飛也是相熟的。
他上前見禮之後,言說自己聽說孫大人的親衛出了岔子,便托關系悄悄去牢裏探視了一番,想着稍盡綿薄之力。
誰知那張安一聽說他的來意,便央他想辦法給孫大人捎個口信,說是自己酒後無德,實在是罪不可赦,如今隻求速死,還望孫大人成全。
得~
這就更難辦了。
到底是不管張安怎麽想,直接拿綠帽子救人呢,還是幹脆讓他求仁得仁?
正左右爲難之際,外面又有人趕了過來,卻是去調查那張彪的趙無畏,率隊回來複命了。
其實孫紹宗派他們調查張彪,主要是怕吳氏不肯招出實情,便想着先從側面收集些情報,也算是有備無患。
然而眼下吳氏毫無保留,再查張彪也就沒什麽意思了——這年頭除了一個‘淫’字,能抵消殺叔大罪的由頭,還真找不出幾個。
可趙無畏等人冒着風雪,查問了這許久,總不好不聞不問。
于是孫紹宗還是将趙無畏喚到了近前,聽他禀報方才查問的結果。
就聽趙無畏道:“大人,那張彪果然有些問題!”
“他原本是入贅的女婿,後來老丈人死了,便繼承了妻子家中的肉鋪。”
“前兩年他那婆娘也死了,張彪孑然一身,似乎也未曾起過續弦的念頭,隻一心守着那肉鋪過活。”
“不過去年初夏的時候,這厮卻突然染上了賭瘾,聽說兩三個月的功夫,就欠了一屁股的債,便是傾家蕩産也償還不起。”
“左鄰右舍都以爲他家從此就敗落了,誰知這厮人不人鬼不鬼的熬了一個多月,竟不知從哪裏發了一筆橫财,非但還清了賭債,日子還就此生發起來了。”
“從此也不指着肉鋪維持生計,十天裏倒有八天關門,就是開了門也不正經做買賣,要半斤能給出十四兩,若是有幾句好話,白送都有可能。”
“街坊鄰居們都尋思着,這厮一準兒是撈了什麽偏門兒!”
去年初夏的時候,正是張吳氏同張彪翻臉的時候,這厮勾搭侄媳婦不順遂,故此靠賭博解悶,倒也說的過去。
而後來走投無路,撈了偏門營生,漸漸染上匪氣之後,又來威逼張吳氏,也稱得上是順利成章。
不過這年頭講究親親相隐,就算想給張安搞一個大義滅親的名頭,區區撈偏門怕也夠不上……
等等!
孫紹宗忽然心頭一動,那張彪既然并不在意那肉鋪的收入,直接關了鋪子便是,爲何還要隔三差五開門做生意?
難道說他撈的偏門,與這屠戶生意有關,又或者……需要屠戶生意來遮掩?
略一沉吟,孫紹宗便屏退了左右,單獨詢問那張吳氏,可否知道張彪暗中究竟依靠什麽斂财。
“這……奴家實在未曾聽他說起過。”
張吳氏爲難的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了什麽,忙道:“不過有一次他在夢中驚醒,曾大叫‘你們不要找我、我也是被逼的’!”
這話似乎……
孫紹宗眼中精光閃爍,面色卻也凝重了幾分。
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又吩咐道:“他頭一次用孩子逼你就犯時,都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你且向本官細細道來,一絲一毫都不要隐瞞!”
張吳氏聽他說的鄭重,将那腫脹的櫻唇一咬,豁出去的說道:“他上來先從衣領裏把手伸了進去,揉面團似的……”
“停停停!”
孫紹宗忙喊住了她,無語道:“我是讓你說,他當時都是怎麽威逼你的!沒讓你把那事兒的細節講出來!”
張吳氏羞的不行,忍不住質疑道:“大人,我方才明明都說過了……”
“那就再說一遍,越仔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