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己似乎在某個女子身上,瞧見過類似的痕迹,隻是時隔許久,當時印象又不是很深,所以有些模糊不清……
到底是誰呢?
孫紹宗一邊搜腸刮肚的回憶着,一邊不動聲色的追問道:“除此之外,那葛谵可還曾招供出些什麽?”
“這個麽……”
楊立才略一遲疑,忙又道:“他還說其實十八年之說,隻是以訛傳訛罷了——上任白蓮教主兵敗自盡之前,隻說是十幾年後京城之中必會有聖女轉世,率領白蓮教死灰複燃,卻并未言明是十八年。”
“也正因如此,得知京城天顯異象之後,白蓮教中不少人都認定聖女已經轉世,這才逼得現任教主不得不派葛谵入京查訪。”
“原來如此。”
孫紹宗恍然的點了點頭,其實壓根也沒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心裏頭翻來覆去的琢磨着,自己到底是在誰身上,瞧見過梅花胎記。
肯定不是自己睡過的女人,否則這種顯眼的胎記,自己肯定會牢牢記住。
至于自己沒睡過,卻看到過小腹的,數量貌似也不少……
大哥屋裏那些常常真空上陣的小妾?
忠順王府見過的各色女子?
甯國府的暖腳丫鬟?
榮國府的金钏?
王熙鳳?
妙玉?
妙玉!
就是她了!
那次在軟禁所,她剛把肚兜撩開些,自己就開口喝止,不過當時影影綽綽的,好像瞧見了個梅花型的胎記。
難道說,她就是白蓮教的轉世聖女?
可她并非京城本地人,而是從江南……
等等!
順着這個思路去分析,妙玉的身世就有些蹊跷。
傳聞她家也是仕宦之家,即便把女兒送到尼姑庵裏養病,也不該就此不聞不問吧?
何況還放任老尼姑千裏迢迢帶到京城,鬼扯了個什麽緣法,就把人給丢這兒了!
要是窮人家的女兒,或者重男輕女的家庭也就罷了,偏聽說她小時候,家中曾重金尋醫問藥。
這實在不符合邏輯!
若沒有白蓮教聖女這事兒,還能說是巧合,可若妙玉真是白蓮教的轉世聖女,那她所謂的父母、師父,就相當可疑了。
而且算一算妙玉的年紀,好像正是白蓮教叛亂的那一年生人,而白蓮教主引火自焚,則是在那年冬天發生的事兒。
也就是說,她有很可能出生在白蓮教教主身死之前……
當初得知白蓮教是靠體貌特征,來分辨轉世聖女之後,孫紹宗就曾經有過一個猜想,這‘轉世聖女’很有可能是按圖索骥!
也就是說,前任教主是提前知道某些信息之後,再裝神弄鬼的立下谶言,以便繼續左右白蓮教未來的走向。
如今把妙玉的身世,以及她身在佛門卻并未剃度的身份嵌入進去,簡直可說是嚴絲合縫!
孫紹宗甚至都有些懷疑,妙玉其實就是前任教主的私生女!
否則對方爲什麽要如此大費周折,弄出一個長達十幾年的谶言?
“大人。”
正思維發散之際,卻聽楊立才又道:“除此之外,咱們布置在内外城的釘子,也拿住了幾個倉皇出逃的白蓮教奸細,不過那老虔婆向來都是與人單線聯系,所以未能順藤摸瓜找出其餘的奸細。”
“還有就是,家中妻子懷有身孕的官員名單,如今又增補了幾人,不知大人可要過目?”
啧~
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疑犯越多,排查量也就越大,尤其這還都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
好在自己馬上就要出征了,無需再爲這些事情費神。
等等!
楊立才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卻爲何要主動把增補的名單,拿給自己過目?
心下狐疑着,他便先抛開了妙玉的事情,正色道:“名單我就不用看了,楊百戶可還有些旁的事情?”
“這……”
楊立才略一遲疑,眼見孫紹宗毛不經心的去那茶杯,忙拱手道:“大人,您看咱們接下來,又該如何行事?”
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看樣子,楊立才似乎也對陸輝的未來,不怎麽看好——否則他隻要等着向陸輝請示即可,用得着上趕着來問自己?
想到這裏,孫紹宗就有心試探幾句,看楊立才是否得了什麽内幕消息。
但孫紹宗終究還是忍住了。
這等事兒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真要宣之于口,對雙方可未必有什麽好處。
于是孫紹宗隻是雲淡風輕的道:“下一步該如何運作,還是得上面說了算,我畢竟馬上就要離京了,實在不好繼續插手此案”
其實這也是做出了試探,隻是沒有試探的那麽徹底罷了。
而楊立才一聽這話,頓時便有些洩氣,嗫嚅道:“哪……哪卑職便先告辭了。”
他果然是對陸輝能否繼續出掌北鎮撫司,抱有很大的懷疑。
不過他方才主動示好,肯定不是像改換門庭,徹底投入自己麾下——畢竟自己馬上就要離京了嘛。
如此說來……
眼見楊立才轉身欲走,孫紹宗忽然又道:“若是陸鎮撫一時脫不開身,我會向陛下或者戴公公推薦,由你繼續負責追查此案。”
楊立才這般猶猶豫豫的,估計是怕自己辛苦一場,卻被别人摘了桃子。
其實孫紹宗本不該管他,畢竟上次緝捕白蓮教的時候,這厮明顯有監視自己的意圖。
不過眼見就要離京了,孫紹宗又不可能徹底将他打壓下去,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日後也好相見。
果不其然,楊立才聽了這話頓時愁容盡去,随即一個頭磕在地上,喜道:“卑職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提拔之恩!”
也怪不得他如此失态。
白蓮教一案雖是陸輝主抓,可說到底還是孫紹宗的功勞,有他出面美言,就算上面不肯采納,也必然會留意到楊立才這個名字。
如此一來,自然不怕被人昧了功勞。
書不贅言。
卻說再三道謝之後,楊立才便識趣的告辭離開。
于是孫紹宗又陷入了之前的推斷之中。
因當初隻是驚鴻一瞥,至今又時隔許久,他其實還不能百分百确定,妙玉小腹上到底有沒有梅花胎記。
而這事兒還真不好去确認,否則認定妙玉就是白蓮聖女之後,自己是檢舉揭發呢,還是替她隐瞞?
揭發吧。
就爲了一個胎記,定人生死……
再說這假尼姑雖然天真了些,倒還不失慈悲心懷,孫紹宗雖不喜她那孤傲清高的性格,可要說害了她的性命……
可若是不檢舉。
事後一旦事情敗露,自己可就是知情不報,偏袒同情白蓮叛匪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并不知情——反正那天她也隻是剛撩開肚兜,自己就及時喊停了,沒看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
這等鴕鳥也似的做法,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别忘了,妙玉還有‘爹娘’和一個‘師父’在,如果這真是白蓮教主設下的局,那三人肯定也是之情人,而且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引爆這件事!
想來想去,這事兒也沒個萬全之策。
孫紹宗也隻好先壓在心底,換上全套的墨蛟吞雲袍,趕奔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