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與賈善堯早就認識,卻又極力想瞞過别人。
當時孫紹宗就留了心眼,後來通過暗中觀察又發現了一些的疑點——不過直到看到這份詳實的情報,他才真正确定了趙無畏的密探身份。
當然,身爲督察百官的特務機構,北鎮撫司在順天府裏埋下暗探,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而當着陸輝的面點破此事,除了讓雙方尴尬之外,并不會有什麽别的效果,因此孫紹宗也隻是心下暗道了一聲果然,就将此事壓在心底,繼續翻閱起那些情報來。
隻是從男嬰誕生,到火焚軟禁所,也不過就是短短一下午,事情雖然鬧得風聲鶴唳,可真正知道内情的卻是屈指可數。
所以除了趙無畏的内部情報之外,其它探子記錄下的各種傳聞,大多都是捕風捉影荒誕離奇。
第一本那些神神鬼鬼的說辭,孫紹宗就覺得夠扯淡了,可看到後面才發現,喜歡花樣作死的段子手,并非是網絡時代獨有的産物。
比如說其中有一條傳聞,說那妖孽死後陰魂不散,一路飄蕩到太子府裏,鑽進了李氏腹中——否則怎麽會這麽巧,太子剛斷了龍根,府上就有女人懷上了孩子?
據說那段子手還信誓旦旦的表示,這孽種日後若是登基稱帝,定是個夏桀商纣一般的暴君!
這貨要是跟家裏人胡扯兩句也還罷了,偏是在酒桌上宣揚的……
啧~
看着後面‘割舌’、‘流三千裏’、‘妻女充入教坊司’的備注,孫紹宗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禍從口出。
等等!
正無語搖頭之際,孫紹宗忽然若有所悟,忙把那些傳聞繼續往下翻看,别的一概不去理會,隻關注對那嬰兒的具體描述。
“鎮撫大人。”
半晌,孫紹宗擡起頭來,目光灼灼的道:“這些民間傳聞當中,都将那孩子稱呼爲妖孽,卻似乎未曾提及他是個男嬰!”
陸輝聞言,立刻尋了幾條傳言驗證,發現上面果然并未提及那妖孽的性别。
叩、叩、叩。
他不自覺的屈指在身前的幾案上,輕輕敲了三下,口中喃喃道:“若是白蓮教的人,并不知道轉世聖女的确切消息,的确會對那不知男女的孽種産生興趣……”
說着,他忽然又重重往桌上一拍,雙眼放光道:“又或者,天生長有牙齒,正是辨認轉世聖女的不二法門!”
這腦洞……
開的貌似有些過頭了吧?
白蓮教好歹也曾雄踞一方,怎麽可能用這麽無稽的方式,選擇教中最重要的精神領袖?
不過眼下反正也還沒找到足夠的線索,大膽假設也算不得什麽錯處,因此孫紹宗也懶得反駁這腦洞,正色道:“如果按照這個邏輯推斷,白蓮教得知那孽種是個男嬰之後,很有可能會繼續尋找,在七月初六誕生的其它女嬰。”
“有理!”
陸輝點了點頭,當機立斷道:“這方面的記錄,順天府應該能找到存底,事不宜遲,還請孫千戶速去将記錄取來,本官也好派人暗中調查,以便将逆賊一網成擒!”
說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轉身從多寶槅裏取出個小瓷瓶來,遞給孫紹宗道:“這是太醫院針對那些賊人用來自盡的毒藥,特地配置出的解藥,隻要在毒發之前服用,就能化解大半毒性。”
這自然是爲了避免重蹈上次的覆轍。
話說不愧是特務機構,這效率比正統官僚高多了!
孫紹宗鄭重的收起那瓷瓶,正準備告辭離去,卻忽然又收住了腳步。
“怎麽?孫千戶可是又想到了什麽疑點?”
“也不知算不算是疑點。”
孫紹宗遲疑道:“兩天前有三名賊人,摸進了榮國府的省親别院,根據下官事後調查,他們趁夜潛入的目的,極有可能是爲了榮國府家廟裏的妙玉師太……”
不等他說完,陸輝便追問道:“可是當初拼命想護住那孽種的假尼姑?”
“正是此人。”
孫紹宗點了點頭,又皺眉道:“雖然按理說,白蓮教知道那孽種是個男嬰之後,應該不會再繼續糾纏此事,但這些賊人來的蹊跷,又恰逢此時……”
“明白了。”
陸輝立即道:“自即日起,我會派人暗中保護榮國府,不管那些賊人是否白蓮餘黨,這時候都不能讓他們驚擾到賢德妃的娘家。”
瞧陸輝那滿臉鄭重的樣子,顯然是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保障廣德帝的布種大業。
閑話少提。
卻說孫紹宗再次向陸輝告辭之後,一路出了北鎮撫司,正準備返回府衙,着手查找七月初六降生的女嬰記錄,斜下裏忽有一人笑道:“原來老弟今日也在北鎮撫司公幹,若早知如此,我也不用瞧那陳千戶的臉色了。”
循聲望去,就見刑部侍郎許良,正站在一乘綠呢官轎前面,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原來是許大人。”
孫紹宗忙上前與他拱手見禮,随即又壓低嗓音苦笑道:“我等閑也極少來此,人頭兒都沒認齊呢,老哥可千萬别陷我于兩難之境。”
許良哈哈一笑,擺手道:“放心吧,我今兒就是走走過場,真要開始清查時,自會有該管的小吏出面。”
說着,他順勢從袖筒裏摸出一本奏章,往孫紹宗面前遞了遞道:“不過我倒真有一事相求,還請老弟千萬莫要推辭。”
孫紹宗也不伸手去接,先打量了一眼那封皮上的楷書,然後便皺眉道:“太子殿下遇刺的案子有新進展了?我怎麽沒得着通禀?”
“嗐!”
許良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下去,垂頭喪氣的道:“真要有什麽進展,我不早過去禀報了麽?這不是到月底了麽,按規矩必須要向殿下彙報最新的進展……”
感情是到了定期彙報的日子。
許良要把這‘最新進展’告知太子,非被罵個狗血淋頭不可,難怪他會找到自己頭上。
孫紹宗略一遲疑,想到自己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向太子當面禀報,便伸手接過了那奏章,唉聲歎氣的道:“得,誰讓咱們兄弟有緣在這兒撞見了呢?這倒黴差事我替老哥扛了!”
“賢弟果然仗義!”
許良大喜,把那好話說了一籮筐,這才腳步輕盈的上了官轎,顫巍巍的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