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對結果早有預料,但陸輝這般殺伐果斷,還是讓他心頭略有一絲涼意——要知道這可都是陸輝在江南起家的老班底,功勞、苦勞、情分樣樣不缺。
以後這北鎮撫司的事兒,能不摻和還是盡量少摻和吧。
孫紹宗将頭一搖,轉身下了台階。
“二爺。”
張成忙把馬鞭往腋下一夾,探着膀子挑開了車簾,又小心的探問道:“是去清虛觀,還是……”
“差事了了,回府。”
“好嘞~!”
張成聞言大喜,放下車簾抄起馬鞭,啪的一聲脆響,那拉車的挽馬‘唏律律’嘶鳴幾聲,便沿着長街奮蹄狂奔起來。
也不怪張成如此高興,爲了排查出北鎮撫司的内奸,孫紹宗連着在衙門裏宿了三個晚上——他倒還好,左右身份在那兒擺着呢,怎麽也不至于受了委屈,但張成區區一個車夫,日子可就沒那麽舒坦了。
尤其這北鎮撫司不比别處,白天還能說是肅穆,晚上就隻能用陰森來形容了,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老能聽到幾聲凄厲的慘叫,唬的張成整宿都睡不踏實。
閑話少提。
回了府裏一打聽,說是大哥孫紹祖湊巧輪休在家,孫紹宗也就沒忙着回後院,而是徑自去了内廳尋他說話。
自打‘龍根案’之後,神機營的整訓進度大大加快,孫紹祖基本是常駐城外,說起來兄弟兩個也好久都沒能在家打個照面了。
不過等孫紹宗興沖沖的到了内廳門外,卻又不得不止住了腳步,蓋因那廳裏白花花幾團,圍着個黑燦燦的大漢,正自****嬌喘綿綿。
得~
看來在晚飯之前,兄弟兩個是沒法正兒八經說話了。
孫紹宗悄默聲的退了出去,順着抄手遊廊一路向西,就見兩側的花圃裏,已經綻放開了一叢叢的菊花。
當然,也有不少移栽失敗的,枝幹已經漸漸枯萎,在那爛漫的花叢中顯得分外紮眼。
此時幾個小厮、丫鬟正拎着花鋤,尋那些枯枝刨根到底,重新換上一批生機勃勃的,也好在重陽節之前,填滿這一院園秋色。
走着走着,孫紹宗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其中一個丫鬟身上,就見那丫鬟将個婀娜的身段,折疊在花圃旁邊,手裏拎着花鋤,兩條黛眉擰在一處,滿是愁苦之意。
這人不是别個,正是剛被放逐到外面的彩霞——她在榮國府裏,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卻什麽時候出過這等苦力?
此時那兩隻白生生的小手上,早磨了數個血泡,直将花鋤有氣無力的搗弄着,半日也刨不倒一株枯枝。
這情景若是被寶玉瞧見了,八成要上去好生憐惜一番。
孫紹宗卻隻是目光微微一頓,便不再理會。
等他在遊廊裏漸行漸遠,那彩霞卻忽然擡起頭來,向着不遠處一株垂柳道:“已經走了,出來吧。”
就見那垂柳後面閃出個削肩細腰的女子,上前唉聲歎氣道:“你說你得罪誰不好,偏要鬧到二爺面前,這幾日我求了太太幾次,太太卻死活不敢松口,生怕會惱了二爺。”
彩霞揮舞着花鋤,在那枯枝根莖上不輕不重的搗幾下,這才悶頭道:“那府裏一個二爺,這府裏一個二爺,我約莫是命裏和‘二爺’犯沖,左右待在外面還能清淨些,你以後也不用替我求情了,就讓我在外面自生自滅吧。”
鴛鴦瞧她這自暴自棄的模樣,不由跺腳嗔怪道:“你要真是念着環老三,就該先把這府裏的主子們伺候好,日後也好求個恩典……”
彩霞忽然蹭的一下子跳将起來,憤然道:“我念着三爺,隻是因爲趙姨娘的情分!可不像某人那樣,不管走到什麽地方,都能跟老爺不清不楚的搭上關系!”
“你!”
鴛鴦登時漲紅了面龐,指着彩霞正待發落幾句,卻見她轉回頭一貓腰,将大半個身子都擠進了花圃之中,隻将個翹翹的臀兒對準自己。
這可是真是‘熱臉貼上冷屁股’!
原本鴛鴦施以援手,也隻是看在同是出身榮國府的情分上,眼下被這般對待,心下自然也就涼了,于是銀牙一咬轉身而去。
等那腳步聲漸不可聞,彩霞這才自花圃裏拔出頭來,目視着内院的方向,臉上先是閃過些悔意,随即又一發狠,也不顧手上的血泡,高高舉起那小花鋤,一下重似一下的刨弄着。
話分兩頭。
孫紹宗回了自己的小院之後,自是和兒女妻妾好一番熱鬧,等到足足說了半日的閑話,阮蓉才忽然想起一事,忙自櫥櫃裏翻騰出個紅底燙金的帖子,遞到孫紹宗手裏。
“這是……”
孫紹宗随手拆開來一瞧,卻仍是賈寶玉下的請帖,約他兩天後去榮國府吃酒。
因突然接了排查奸細的差事,孫紹宗前兩日剛差人回絕了寶玉的宴請,這怎得轉回頭又下了帖子?
再說眼下已經是八月二十三了,兩天後就是二十五,和女兒的滿月酒也就是前後腳的事兒——看來賈寶玉這次相邀,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剛沉吟了片刻,還沒等琢磨出些眉目,就被兒子咿咿呀呀的叫聲給打斷了,低頭看去,卻見這小家夥坐在床上張牙舞爪的,兩隻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那燙金帖子。
孫紹宗便捏着帖子的一角,放在他身前逗弄着,順口道:“瞧見這帖子,我倒想起樁正經事兒來,前幾日同柳兄弟去薛蟠家時,他腰間那塊家傳的玉佩不見了蹤影,八成是當到哪家鋪子裏去了。”
“明兒你差人挨家問一問,從當鋪把那玉佩贖回來,再連同五百兩銀子一起送到他家去,免得他爲了婚事,倒先把家底給敗光了。”
阮蓉劈手奪過那燙金帖子,又取出鴛鴦織錦的帕子,把兒子手上沾染的金粉擦了個幹淨,這才納悶的問:“老爺給銀子就給銀子,把那玉佩一起送過去作甚?柳公子也是個好面子的,哪裏會願意讓人曉得,自己要靠典當家産來籌備婚事?”
孫紹宗無奈道:“若是不先把這事兒點破,你以爲他肯收那五百兩銀子?”
說話間,把身子也搭到了床上,将頭枕在阮蓉大腿根兒,反手一撈,順着那纖腰一路往下攀沿,口中又道:“且不提這些閑事兒,剛才我去後面找大哥說話,眼瞧着他又在廳裏開無遮大會呢。”
“呸!”
感覺着那賊忒忒的手指頭,在敏感處不輕不重的刮蹭,阮蓉紅着臉啐了一口,拍開孫紹宗的手掌,連罵了幾聲‘不正經’,轉回頭卻又招呼晴雯進來,把孩子抱到了奶娘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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