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懷了龍種’,自然不可能再把李氏關回那陰暗的密室之中。
因此孫紹宗命人在太子府後宅,尋了個相對封閉的小院,喊來下人簡單打掃之後,又預先設立好内外崗哨,這才将李氏‘請’了進去。
眼見安置的妥當了,孫紹宗想起手下這群龍禁衛,也都還沒用過晚膳,就琢磨着找劉銮偉打打秋風。
誰知裏裏外外尋了一圈,竟沒能尋見劉銮偉的蹤影——之前打掃院落的時候,明明就是他負責指揮的,這一眨眼的功夫怎得人就不見了?
正狐疑間,就見院門外來了一個小太監,探頭探腦的向内張望了幾眼,又揚聲呼喊道:“敢問哪位是孫紹宗孫大人?太子殿下請孫大人過去說話!”
太子有請?
這斷了根的貨不好好養傷,找自己過去幹嘛?
孫紹宗心下狐疑,卻也不敢怠慢分毫,忙吩咐楊立才帶着三個總旗守在李氏身旁,然後又迎出去自報家門。
等跟着那太監,一路匆匆趕到了正北方的太子居所,就見寬敞的院落裏,也不知挑着多少盞紅彤彤的燈籠.
不僅如此,孫紹宗跟着太監到了廳中,就見那進進出出的丫鬟,竟也都是一身的大紅大紫——若非她們皆是一臉苦瓜相,瞧着倒像是有什麽喜事似的。
呃~
如果單獨把李氏懷孕的事情摘出來說,倒也算是‘可喜可賀’——然而太子身爲受害者,沒道理會張燈結彩的大肆慶祝吧?
這時那引路的太監小聲的交代道:“孫大人進去之後,千萬撿那吉利的說,太子殿下如今……如今頗有些忌諱。”
啧~
這才真叫掩耳盜鈴、諱疾忌醫呢。
難道聽多了吉利話,看慣了滿堂的喜慶,他就能‘把根留住’不成?
“您在這兒稍候,容奴婢進去通禀一聲。”
孫紹宗正腹诽着,那太監一躬身,挑開簾子邁着小碎步進到了裏間,不多時,就聽裏面傳出一聲咆哮:“滾進來!快讓那狗才給孤滾進來!”
緊接着‘嘩啦’一聲,那引路太監撞開珠簾,狼狽的沖了出來,讪讪的向裏一讓,道:“孫大人,太子殿下請您進去說話。”
這态度也能算‘請’?
不過孫紹宗隐隐也已經猜到,太子喊自己過來,究竟是爲了什麽了。
而這番猜測,在他進到裏間之後,就變成了肯定——劉銮偉正顫巍巍的跪在窗前,烏紗帽歪歪斜斜的向後仰着,露出額頭破了皮兒的青紫傷痕。
顯然,之前劉銮偉就已經被太子喊了過來,還頗吃了些苦頭。
“你就是那姓孫的?!”
這時床頭傳來一聲暗啞的厲喝,孫紹宗擡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個雍容端莊的年輕貴婦,看服飾打扮應該是太子妃無疑。
雖說裹的多了些,又是側坐的姿勢,一時辨不清楚身段如何,不過若是隻論五官膚色的話,這太子妃明顯比李氏強出一籌——但以孫紹宗打聽到的消息,那李氏的‘受寵’的程度和頻率,卻怕是比太子妃強出十倍不止。
這大約就是俗話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吧。
目光自太子妃身上掠過,稍稍向下,孫紹宗這才看到了大字型仰躺在床上,滿臉煞白的太子殿下,于是忙上前深施了一禮:“微臣北鎮撫司督察千戶孫紹宗,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見孫紹宗上前施禮,卻是立刻伸手在床頭的茶幾上胡亂劃拉,隻是還沒等他抓起什麽砸過來,早被太子妃一把摁住,又代他回應道:“孫大人快快請起,如今徐閣老不在,這府裏上上下下都要勞煩……”
“爲什麽是她!”
太子忽然仰起頭,嘶聲質問道:“放着孤家中這麽多妻妾不選,你爲什麽偏偏要選她?!”
果然是爲了這事兒!
太子恨不能将李氏千刀萬剮,而孫紹宗偏偏選了李氏,作爲這指鹿爲馬的媒介,如此一來短時間裏,太子必定無法報仇雪恨,怎能不讓他惱怒非常?
孫紹宗側頭看看一旁的劉銮偉,又擡頭掃了一眼床頭,然後躬身道:“微臣愚鈍,實不知殿下所問何事,還請殿下明言!”
太子大怒,瞪眼咆哮:“你這……”
“劉府丞!”
太子妃卻忽然揚聲吩咐道:“你随本宮出來一下,本宮有些事情交代給你。”
說着,自顧自起身,儀态萬千的向外行去。
這太子妃倒真是個伶俐的,竟然一眼就看穿,孫紹宗是不想在人前吐露實情。
呃~
這身段也是極好的!
卻說等劉銮偉連滾帶爬的跟了出去,太子也略有些恍然,于是稍稍收斂了怒氣,又喝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爲什麽偏偏要選她!”
“回禀殿下。”
孫紹宗趨前幾步,壓低嗓音道:“此前臣曾對那李氏說過,之所以會選她,是爲了讓整件事更有戲劇性,以便取信民間百姓……”
“那些泥腿子信不信,關孤何事?!”
太子猛地一聳身,似是要坐起來,不過随即卻又面色扭曲的倒了下去,龇着牙道:“你……你就爲了這種狗屁倒竈的理由,選了那……那賤婢?!”
“當然不是!”
孫紹宗立刻否認,然後苦着臉雙手一攤,道:“微臣之所以選她,是因爲微臣别無選擇——确定在近期曾與殿下親熱過的女子,又是臣能單獨接觸到的,也就隻有那李氏一人了。”
太子聞言楞了一下,不過随即又惱道:“那你爲何不找孤……”
“殿下!”
孫紹宗又拱手道:“若非臣剛剛冒險‘保住了皇孫’,殿下可願意單獨召見微臣?”
太子頓時語塞,扪心自問,如果孫紹宗沒有做出指鹿爲馬的勾當,表明自己保皇黨的身份,他剛剛‘遇刺斷根’,正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又如何肯讓陌生人與自己單獨相處?
尤其這孫紹宗兇名在外……
“殿下!”
孫紹宗又上前兩步,一臉懇切的道:“臣雖然是個武夫出身,卻也曉得‘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的道理,值此危急關頭,實在不敢節外生枝。”
“若是殿下認爲臣做錯了,隻管責罰微臣便是,千萬不可因此而郁結傷身。”
太子與他那‘誠意十足’的目光對視半晌,終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頹然的平躺在了床上,顯然已經被孫紹宗給說服了。
不過他卻還是不甘願的嘟囔着:“難道就這般放過那賤婢不成?“
“殿下豈不聞,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孫紹宗立刻勸道:“報仇并不用急于一時,能不能爲‘君,才是殿下的當務之急!”
“若能君臨天下、威服四海,奮一世之餘威、立不世之偉業,何愁百年後,海内宗親不争相以殿下的血脈自居?!”
太子這一日一夜間,不知聽了多少寬慰的話,可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卻也遠不如這寥寥幾句對他的心思!
一時被撩撥的心潮澎湃,太子伸手攥住了孫紹宗的手腕,情不自禁的道:“是孤錯怪你了,孤若真能有面北背南的一日,愛卿當是首功!”
“殿下!”
孫紹宗也是一臉的激動莫名,心下想的卻是……
噫~
這手濕漉漉的,還愣是攥的賊緊,再加上那相逢恨晚的眼神——丫該不會是斷根之後,立刻就改了性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