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琏須發皆張的恨聲道:“那尤二姐分明是我先瞧上的,你二話不說便搶了過去,分明就沒把我這個二哥放在眼裏!”
“二哥這意思,是我橫刀奪愛喽?”
見賈琏點頭,孫紹宗忍不住嗤笑道:“那敢問二哥,你可曾對尤家表露過心意?”
“這……”
賈琏原以爲,孫紹宗也會拿‘尤二姐系出自願’來堵自己的嘴,哪成想準備好一番說辭之後,等來的卻是這個問題。
他當即便有些語塞,不過馬上又道:“我雖然未曾表露過心意,但珍大哥曾出面替我撮合……”
“哈哈……”
孫紹宗哈哈一笑,打斷了賈琏這話,然後反問道:“這話琏二哥自己覺得可信嗎?”
不等賈琏回應,他又揚聲招呼道:“薛兄弟!”
薛蟠立刻應聲進來,拍着胸脯道:“珍大哥曾明明白白的和我說過,要把那尤二姐納入自己房中,卻從來沒有提過琏二哥也喜歡她!”
其實賈琏心底,又何曾當真相信過此事?不過是随口拿來遮掩罷了!
此時被孫紹宗與薛蟠聯手戳破,他臉上便漲的愈發通紅。
“尤家姐妹,也隻說是珍大哥苦苦相逼,并未提及琏二哥之事。”孫紹宗兩手一攤:“說實話,二哥若真是搶先表明心意,以你這模樣身份,那尤二姐又如何會主動投到我這裏?”
“他敢!”
不等賈琏發話,後面王熙鳳便忍不住一聲嬌叱。
而這一聲嬌叱,便又讓賈琏面色陰沉了幾分。
孫紹宗順勢聳了聳肩:“這事兒本就是個誤會,琏二哥隻需問我一句,也便什麽都清楚了——卻怎得帶了家奴過去,不分青紅皂白的便動了手?”
“且不說兩家如今是親戚,單憑舊日裏的交情,二哥也不該如此吧?”
其實說到這裏,孫紹宗倒忽然有些心虛起來,暗道賈琏如此不管不顧的找上門,莫非是知道自己偷了平兒?!
這時賈母見事情說開了,便忙吩咐道:“琏兒,這事兒分明就是你不對,還不趕緊向孫大人賠禮道歉!”
賈琏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些什麽,卻忽然低頭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憑他也配讓我賈琏道歉?!”
說着,他便鬥雞也似的,乍着膀子咆哮道:“你不是要想知道我所爲何事麽?老子今兒就跟你說個清楚明白!”
說着,他擡手向大觀園所在的方向一指,恨聲道:“那日在怡紅院裏……”
“賈琏!”
賈琏這一開頭,王熙鳳便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麽,當即便羞的沒着沒落,跺腳道:“你莫不是瘋了?快把栓了夜壺的臭嘴給姑奶奶閉上!”
王熙鳳是不想當衆出醜,可賈琏聽她讓自己閉嘴,心下想的卻是‘這婆娘竟還想維護孫二郎’!
于是愈發的惱了,原本還想說的委婉些,給自己留幾分面子,如今卻幹脆不管不顧起來,脫口道:“那日在怡紅院裏,趁着鳳兒神志不清的時候,你在那裏又摸又瞧的,怕不連什麽都看見了!”
“我賈琏的妻子,也是你這等人能染指的?!”
“隻這一條,我莫說是教訓你兩個下人,便是命人将你毒打一頓,也是活該!”
他到底還是把這心頭悶了許久的事兒,給吼了出來。
卻隻把個王熙鳳羞的身子滾燙,泫然若泣的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隻一頭撲到了賈母膝上,掩面大哭起來。
孫紹宗雖也早就曉得,賈琏對這事兒耿耿于懷,卻沒想到他竟然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把這事兒給挑明了!
不過這事兒,孫紹宗可是半點都不心虛,立刻擺出正氣凜然的模樣道:“二哥這話怕是有失偏頗了吧?那日我分明是在救人……”
“那又怎樣?!”
賈琏卻是将袖子一甩,又鬥雞也似的叫嚣道:“老子瞧的不爽,惱了便是惱了,管你是救人還是害人?!”
這還不講理了……
孫紹宗瞧他那血灌瞳仁的模樣,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身在榮國府裏,總不好直接上大耳刮子,把這厮給扇清醒些吧?
嘩啦~
便在此時,那竹簾子又被人重重的挑了起來,就見賈赦從外面氣勢洶洶的進來,直奔到賈琏身前,二話不說就是一個耳光抽了上去!
啪~
賈琏被打的原地轉了半圈,剛捂着左臉,轉回頭喊了聲‘爹’,就聽又是啪~的一聲脆響,他那兩張臉便又恢複了微妙的平衡。
賈琏忙捧住了兩張臉,正待解釋一二,冷不防小腹上有挨了一腳,登時又摔了個仰面朝天!
賈赦追上去好一通野蠻踐踏,嘴裏喝罵道:“你個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招惹誰不好,竟然敢去招惹忠順王爺!”
賈琏此時那還有半點方才的‘猖狂’,抱着頭連聲道:“爹、爹!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你得罪忠順王也便罷了,竟然連趙國舅也一并得罪了!真真是坑死老子不成?!”
“不不不,那趙國舅是……哎呦……你聽我解釋!那趙國舅……”
賈赦卻那肯聽他解釋什麽?
照準他那張嘴,便是一腳踩了上去!
“哎呦~!”
賈琏慘叫一聲,嘴唇上破了好幾道口子,滋滋的往外噴血。
眼見如此,賈母這才連忙喝令道:“老大,快住手!你莫非還真要打死他不成?!”
“打死了倒正好省心!”
賈赦兀自不解氣的又踹了一腳,這才轉回頭,沖着孫紹宗滿面堆笑道:“賢侄,聽說你頗得忠順王的賞識,看來此時也隻能拜托你去周旋周旋了。”
方才那一頓毒打,倒真是替孫紹宗出了口惡氣。
故而他也是頭回瞧賈赦這般順眼,忙還了一禮,據實相告道:“世叔不必如此,那忠順王處其實無礙的。”
“怎麽?”
賈赦大約也在外面,聽人說了個一知半解,因此見孫紹宗這般說話,還以爲他是想要推托呢,忙問:“你可是還惱這小畜生,爲了個女人與你相争?”
說着,又不等孫紹宗回應,便急吼吼的回頭一腳踢在兒子大腿上,喝令道:“沒出息的東西!還愣着幹嘛?趕緊給孫家二郎磕頭賠不是!”
“爹!”
賈琏哭喪着臉,口齒不清的解釋道:“其實那忠順王早就……哎呦~!”
賈赦收回第二腳,怒道:“老子的話,你也不聽了?!”
賈琏見跟他也分說不清,隻得含羞忍辱的換成了跪姿,憋屈的向孫紹宗叩頭道:“二郎,千錯萬錯都是哥哥我的錯,其實我也曉得你是爲了救人,可心下就是管不住的泛酸,今兒把事情說開以後,我必定不會再這般孟浪行事了!”
啧~
這不是挺明白的嗎?
方才那犯渾的樣子,果然是欠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