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胡同裏叫了聲門,便見柳湘蓮從裏面竄将出來,淚汪汪揪住了他的胳膊,激動地道:“哥哥,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怎麽?”
孫紹宗詫異道:“莫非那尤三姐不合你的胃口?”
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若真是瞧不上尤三姐,以柳湘蓮那耐不住性子的脾氣,怕是早就找好理由開溜了,如何還能磋磨到現在?
“怎麽會!”
果不其然,聽孫紹宗提起尤三姐,柳湘蓮便兩眼放光,搖頭晃腦的道:“哥哥說的沒錯,此女果然是世間難得的尤物,尤其她那些喜好竟和小弟頗爲相投,您說這不是前世修來的緣分麽?”
聽他這般說,孫紹宗卻更是納悶了,奇道:“既然已經看對了眼,卻又怎麽見了我,便像是見了救星一般?”
“這個……”
柳湘蓮面色頓時一垮,攤着手苦笑道:“我原以爲這次過來相看,是以我爲主,哥哥隻是陪客罷了——可如今看來,若不是打着哥哥的名頭,我怕是都未必能進的了這個門!”
孫紹宗仍是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不等他繼續發問,那門後便又閃出個幹瘦的中年婦人來,一張老臉直笑的菊花仿佛,誇張的叫道:“哎呦~我就說那竈上的火,怎得就突然旺了許多,感情是貴人上門了!”
說着,便又側着身子,斜肩谄媚向裏讓道:“快快快,孫大人快裏面請。”
眼見她說話的時候,連眼皮都不夾柳湘蓮一下,孫紹宗心下頓時也便恍然大悟。
他原以爲這尤三姐,将姐姐撮合給自己作妾,隻是爲了讓自己在柳湘蓮美言幾句——可瞧這意思,要單單隻是柳湘蓮這一樁姻緣,那尤老娘怕是未必會答應。
果然是個心機女!
且不提心下如何,卻說兄弟二人被那尤老娘引進堂屋,便見那桌上空空如也,隻旁邊俏生生立着一個尤三姐。
那尤三姐見孫紹宗進來,便不慌不忙的福了一福,口尊:“見過孫家哥哥。”
這稱呼,明顯是在以柳湘蓮的屋裏人自居。
見一旁的柳湘蓮并未反對,孫紹宗也隻好認真的躬身還了一禮,等起身時,那尤老娘早将那上首的椅子擦了又擦,恭恭敬敬的請他坐了,又沖着屋裏招呼道:“二姐兒,快出來瞧瞧誰來了!”
要是正常的‘相親’,這舉動肯定是輕佻了些——但既是相看小妾,那便又另當别論,正所謂‘娶妻娶德,納妾納色’,若不瞧瞧長相身段如何,怎好拿定主意将她納回家中?
隻是那尤老娘喊完之後,卻許久不見有任何動靜,直到二次開口催促,才見竹簾子一挑,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從裏面走出個女子來,嬌怯怯盈盈一禮,細聲道:“民女見過孫大人。”
說實話,上次在甯國府裏,因被尤三姐搶了風頭,她又是一直垂手而立,孫紹宗倒還真沒看清楚她的五官模樣。
此時,坐在上首大刺刺的擡眼打量,卻隻見這尤二姐亦是細高挑的身段,身子較之妹妹還要稍顯豐腴些——尤其眼下穿了件束腰緊口的裙子,那盈盈一拜之間,便更顯得胸聳臀碩。
至于那五官麽……
瞧着與尤三姐竟沒多少相似之處,反倒同另一人有幾分形似——這人不是别個,正是榮國府裏二奶奶王熙鳳。
隻是面目身段雖有六七分相似,這脾性卻是天差地别,那王熙鳳是何等彪悍潑辣,這尤二姐卻是嬌怯腼腆的性子,隻被孫紹宗盯着瞧了幾眼,便羞臊的滿面紅暈。
不過她性格果真是極乖巧的,再怎麽羞澀,那尤老娘一聲招呼,她還是忙不疊的拎起了茶壺,替孫紹宗斟了杯茶,雙手掐着蘭花指托舉了,嬌聲道:“請大人用茶。”
那嗓子清脆之中,又雜着一股糯甜的氣息,讓人聽了極是受用。
孫紹宗伸手接過那茶水,見溫度剛好合适,便一口飲盡了,随手放在了與尤二姐相對的遠角處。
那尤二姐見了,忙又拎着茶壺上前又将茶水蓄滿了,這才垂手退到了一旁。
這倒還算是個有眼力勁兒,會伺候人的主兒。
孫紹宗心下便允了六分【有五分出自顔值】,這才問起她針線女紅的手藝,平時都有什麽喜好,以及有沒有蒙學識字——畢竟那帕子未必真就是出自她之手。
那邊廂尤老娘見狀,便識趣的退了出去,不多時便将早就備好的酒菜,統統送了過來,算上湯湯水水足足擺了十二道,将個桌子擠的滿滿當當。
尤二姐便又乖巧的上前,幫孫紹宗和柳湘蓮各自斟了酒水;尤三姐卻隻是忽閃着一雙美目,片刻不離柳湘蓮左右。
等到酒菜上齊了,柳湘蓮這才好奇的問道:“哥哥,你這半路上到底撞見什麽案子了?不是說先把那人犯批捕了,押後再審麽?卻怎得耽擱了這許久才趕過來?”
說起那樁案子,孫紹宗便忍不住長歎了一聲,搖頭道:“這案子說來,也當真算的上是一樁‘傳奇’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京城。”
柳湘蓮聽了興緻更增,忙催問案情究竟。
旁邊尤家姐妹,也都有些好奇的模樣。
孫紹宗便道:“臨近晌午的時候,有個進京述職的知府,在鬧市當中被人當街襲殺,奇的是那殺人者非但不逃,反而舉着那知府的頭顱,請人立刻去報官法辦……”
卻原來那知府是個天高三尺的貪官污吏,那殺人者與他并無私仇隻有義憤,幾次欲爲父老鄉親除此禍害而不得,此次聽說這貪官要進京述職,特地遠随千裏而來,終于在京城内一擊得手。
而他終于得償所願之後,也并沒有要逃脫法律制裁的意思,隻希望朝廷能吸取教訓,委派個清正廉明的父母官過去。
“好漢子!”
柳湘蓮聽到了這裏,便撫掌贊歎道:“當真是個好漢子,原以爲這等俠義人物隻在古書上有,想不到在本朝也能見到!”
說着,他便又目光灼灼的道:“哥哥,這樣的好漢子,可不該讓他爲了個貪官污吏,便丢了性命!”
這話說得當真是輕巧……
雖說是出于義憤,又殺的是個貪官污吏,可無論在哪朝哪代,怕也沒有鼓勵民衆襲殺朝廷命官的道理!
孫紹宗正待說些什麽,卻忽然心中一動,便又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們姐妹以爲如何?這人是該重罰,還是該輕判?”
尤三姐毫不猶豫的道:“自然是輕判!這樣的英雄人物,如何能輕易殺了了事?”
尤二姐卻是先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孫紹宗的表情,這才嗫嚅道:“這等事豈是民女能評斷的?還是要老爺秉公處置才是正理。”
會察言觀色,又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孫紹宗心下的滿意度,便拔高到了七成——像阮蓉那樣互相交心的小妾,有一個也便足夠了,其它的還是要乖順些,才好促進家中的和諧。
心下這般想着,他卻将兩手一攤,苦笑道:“我倒是想秉公處置來着,但此案涉及貪腐弊案,死的又是外地官員,按規矩順天府無權過問,因此我隻稍稍查問了幾句,便使人呈報到大理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