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後院的客廳裏,又亮堂堂的點起了十二隻燭台。
眼見着那各色佳肴,密密麻麻的在圓桌上鋪了一層,賈迎春略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向仍在布菜的幫廚婆子道:“這也太多了,我這院裏一共也才三個人,如何吃的下這許多?”
“太太撿那可口的下筷子就成。”
那婆子陪笑道:“老爺響午出門的時候交代了,說太太歸甯那日染了些風寒,讓廚房多做些滋補的好東西,我們可萬不敢違了老爺的意思。”
一聽說是孫紹祖的意思,迎春立刻便不敢再說什麽了,默默的等那兩個婆子擺下最後一道濃湯,又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她這才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呀~!”
繡橘撩開簾子,姿勢略有些怪異的湊了上來,看着這滿桌子熱騰騰的硬菜,不覺喜道:“今兒這頓好豐盛,怕是比以前在榮國府過年時,也差不了多少!”
司棋将那婆子送來的象牙筷子,重新又清洗了一遍,這才擺在了賈迎春面前,嘴裏品評到:“論廚藝還是不如榮國府,不過咱們府裏的廚子更舍得用料——這些好東西,若是經了柳家那惡婆娘的手,怕是要昧下一多半留着私用!”
那柳家的,正是榮國府小廚房的女管事,平素最會看人下菜碟,似寶玉那樣的,自是百般讨好千般照應;像賈迎春這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卻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克扣。
故而司棋平日最是恨她不過,早憋着要與其決一雌雄。
至于現在麽……
隻可惜那柳家的沒有陪嫁過來!
司棋想起那柳家的,不由暗自發了一會兒狠,等回過神來,卻見迎春仍舊望着一桌子佳肴發呆。
于是便把筷子硬塞進她手裏,催促道:“趕緊吃吧,若是太太能一索得男,這些東西又算得什麽?便是想要金山銀山,老爺也舍得給!”
聽她提起一索得男,賈迎春便想起了早上墊枕頭的事兒,不由又漲紅了臉,忙低頭食不知味的夾了幾筷子,這才招呼道:“你們兩個也坐下一起吃吧。”
雖然隻差了這幾筷子,卻也表明了主仆之間的天壤之别。
司棋且不說,繡橘卻是早等着這話,忙不疊讨了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三人都是大宅門裏出來的,自然是标準的食不言寝不語。
就這樣默默的吃了約莫兩刻鍾,眼見司棋、繡橘都已經吃飽了,賈迎春這才把空舉了許久的筷子放在了桌上。
兩個丫鬟立刻起身,一個麻利的收拾碗筷,一個準備去大門外面,喊了婆子進來收拾殘局。
誰知那手剛搭在簾子上,門簾便被人搶先挑了起來,緊接又閃進來一個魁梧的身形。
“二爺?”
司棋訝異的喊了一聲,卻原來那悄默聲鑽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孫紹宗。
賈迎春的臉色騰一下便紅了,手足無措的起身,有心招呼句什麽,卻死活開不了口,最後隻得把臻首又埋在胸前。
倒是繡橘看到孫紹宗,欣喜的不得了,巴巴的湊上來福了一福,道:“二爺怎得這時候來了?沒讓人瞧見吧?”
“放心吧,我是翻牆進來的。”
孫紹宗嘴裏應着,見碗筷都已經整理起來了,再看看門口的司棋,便恍然道:“是不是正準備喊婆子進來收拾桌子?那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說着,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賈迎春身邊,将那粗糙的大手往她面前一攤。
迎春咬着唇瓣兒猶豫了半響,終究還是顫巍巍把柔夷放了上去。
孫紹宗便拉着她推門進了裏間。
繡橘正覺有些失落,卻聽孫紹宗頭也不回的招呼了一聲:“繡橘,你也進來吧。”
“哎~!”
繡橘喜笑顔開的答應了一聲,顧不得身子不便,飛也似的奔了進去。
司棋見隻剩下自己一人了,也隻得去外賣喊了陪值夜婆子們進來,把那殘羹剩飯賞了她們做宵夜。
這裏裏外外忙活了能有一刻鍾,才算是把殘局收拾幹淨。
司棋側耳傾聽了片刻,見那裏間靜悄悄的,不似在上演什麽沒臉子的事情,便上前輕輕敲了敲門:“太太,外面已經收拾妥了。”
話音未落,房門便被繡橘從裏面打開了。
司棋下意識的走了進去,卻見孫紹宗大馬金刀的坐在梳妝台前,正将賈迎春擱在腿上,與她耳語着什麽。
迎春見司棋進來,嬌羞的一低頭,卻并沒有要從孫紹宗懷裏起身的意思——這比之她平日的羞怯行徑,簡直稱得上是大膽至極。
看來她昨兒不但舍了身子,連芳心也一并舍了出去。
司棋佯裝沒看見一般,面無表情的問:“二爺今晚,可還是在這裏過夜?”
“那是自然。”
孫紹宗毫不猶豫的點頭道:“近些日子書房裏存了些公文卷宗,故而早已禁止旁人随意靠近,再加上我又反鎖了房門——隻要天亮之前趕回去,就不怕被人會發現了。”
司棋聽了這話倒沒什麽,迎春卻顯出些爲難來,略一猶豫,便紅着臉趴在他耳邊細語了幾句。
孫紹宗聞言失笑了幾聲,伸手在她鼻子上一點,柔聲道:“放心吧,我今兒過來隻是想和你說說話,沒有别的意思。”
說着,便也與她咬了幾句耳朵。
隐隐聽得什麽‘交心’、‘不是身子’之類的言辭,就見賈迎春那一對兒星辰也似的眸子,滿滿的溢出了感動與春情。
看來二姑娘是徹底的陷進去了。
司棋心下不由的暗歎一聲,不過這也正常的緊,賈迎春本就是個容易滿足的性子,又正處在倉皇無措之際,偏遇上個慣會體貼的男人,自然是毫無地抵抗便淪陷了。
隻是想想兩人之間尴尬的叔嫂關系,司棋卻不知是該替她慶幸、還是替她難過。
算了,還是先得過且過吧!
這般想着,司棋便又悄默聲的退了出去,正要帶上房門,便聽裏面傳出繡橘嬌憨的嗓音:“二爺若是有興緻,奴婢倒還受得住。”
這不知死的賊妮子!
司棋忙又進去,硬生生把她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