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是迎春身邊的大丫鬟,平日又是火爆脾氣,故而也沒人敢挑剔她什麽不是,甭管心裏樂不樂意,都隻能将她的工作各自分攤了。
就這般一直到了響午時分,眼見得就要開飯了,繡橘正準備進屋探問她一聲,便見外面飛跑進來個女子,卻是邢夫人屋裏的大丫鬟秋桐。
“司棋在屋裏嗎?!”
秋桐一邊問着繡橘,一邊卻已經大刺刺的闖了進去,眼見司棋正在梳妝台前呆愣出神,便狐疑道:“怎麽?你那表弟潘又安的事兒,難道你已經曉得了?!”
司棋原本視秋桐如無物一般,聽得‘潘又安’三字,卻是猛地跳将起來,乍起臂膀、瞪着眼睛,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勢道:“别跟我提他,他是他、我是我,從今兒起我們兩不相幹,便是他那日忽然就死了,你也不用告訴我知道!”
秋桐被她噎的直瞪眼,原本兩人也是老交情了,不至于因這一兩句話就惱了,偏秋桐自從爬上了賈赦的床,這脾氣也跟着長了不少。
故而見司棋這作聲作色的,她竟也一跺腳,扭頭憤憤而去。
司棋半點沒有要阻攔的意思,但繡橘卻不好讓秋桐就這麽走了,忙陪笑道:“秋桐姐,你怎得剛來就走了?”
“哼~人家方才不是說了麽?”
秋桐一跺腳,明着是和繡橘說話,實則高聲嚷給了司棋聽:“那潘又安便是死了,也不用過來告訴她——眼下我正是來報喪,自然沒必要再浪費唇……”
“你……你說什麽?!”
沒等秋桐把話說完,那司棋便跌跌撞撞的追了出來,扶着那門框顫聲道:“你說你……是來……是來……”
眼見她這副模樣,秋桐心下倒也多了幾分憐憫,便放緩口氣勸道:“你也節哀順變吧,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想到那潘又安平白無故的,竟就這麽被人給害死了?”
噗通~
話音未落,那司棋兩眼一黑直接撲倒在地!
“司棋?!”
“司棋姐!”
繡橘和秋桐忙上前,七手八腳的将她攙扶起來,又是撫胸又是掐人中的,好一番折騰,才讓司棋緩過魂來。
“你……”
司棋剛一醒過來,便拼命掐住了秋桐的手腕,強笑道:“你方才是在跟我說笑,對不對?這好端端……好端端的怎麽會……”
那秋桐雖不精明,對男女之事卻有些‘經驗’,瞧這陣仗,頓時便猜出兩人除了姐弟之情,怕還有些别的牽扯。
原本窺破這等隐情,她必是要好好八卦一番的,但眼下那潘又安已經丢了性命,卻不好立刻便探問什麽。
于是她隻搖頭苦笑道:“我倒想和你開玩笑來着,可這事兒……聽說二爺剛派了周管家過去料理此事。”
那潘又安是賈琏身邊做事的小厮,父母都在外地莊子上做管事,故而突然遭遇意外之後,自然是由賈琏派人出面料理。
“兇手?這麽說他……他是被人害死的麽?”
眼見司棋仿佛丢了魂似的,喃喃的嘟囔着,一旁的繡橘正待寬慰她幾句,卻冷不防被她一借力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往外便奔。
繡橘頓時急了,忙追上去喊道:“司棋姐,你去做什麽?!”
“我去找周管家,和他一起去給又安收屍!”
司棋頭也不回的丢下這麽一句,便健步如飛的走遠了,繡橘在後面趕了幾步,眼見追之不及,也隻得跺了跺腳,回去尋賈迎春禀報究竟。
不提繡橘在賈迎春面前如何分說。
卻說那司棋一路打聽着趕到前面,在東門外截住了周瑞。
原本周瑞聽她說要跟着去給潘又安收屍,便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
可架不住她搬出了外祖母‘王保善家的’做由頭——這‘王保善家的’雖然在府裏,也沒多大實權,但畢竟是邢夫人的陪房管家,再怎麽着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
又想到這司棋與那潘又安,好歹是姑舅姐弟,勉強也能說是家人。
故而周瑞最後還是松了口,隻叮囑司棋千萬跟緊了自己,不要胡亂行事。
司棋自是滿口應了,又從外管事那裏以賈迎春的名義要了輛馬車,這才與周瑞一路趕奔内城東南的武廟街。
書不贅言。
等到了武廟街東頭的一處胡同口,便見裏裏外外已經圍了不少人。
周瑞剛從車上下來,正待吩咐人前面開路,卻見一個高挑豐腴的身形,已然不管不顧的擠了進去。
“這姑娘真是!”
周瑞急的一跺腳,顧不得再擺那豪門管家的身段,忙也領着人追了上去。
眼見到了内圈,便聽司棋已經在裏面嚎啕大哭起來,聲聲泣血似的喊着潘又安的名字。
周瑞能做到外管事,自然是人精一樣的人物,隻聽這動靜便已然猜出了七八分,心下不由大是後悔帶了司棋過來。
隻是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他也那隻能腆胸疊肚,擺出一副大人物的樣子,問道:“誰是這裏管事兒的?”
幾個捕快本來正在哪瞧稀罕兒——家屬哭死者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女子竟比男人還高了半頭!
正琢磨着像這樣的女子,究竟誰能降服的住,便見周瑞倒背着手,在那裏打起了官腔,頓時曉得這是正主兒到了。
于是領頭的宛平縣捕頭蔣老七,忙湊上來陪笑道:“敢問閣下可是榮國府上的?”
周瑞微一點頭,便算是應了,也不看那蔣老七,兩隻眼睛在巷子裏踅摸了半響,最後定格在潘又安的屍首上,皺眉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兇手可曾抓到了?”
在京城中當捕快,少不了要和這等豪奴打交道,蔣老七自然曉得他們最是好面子,對下面人的死活,卻未必有那麽在乎。
于是便畢恭畢敬的道:“回爺的話,經小人仔細勘查現場,這應該是一起殺人劫财的案子。”
“那位小哥兒八成是在什麽地方漏了黃白之物,被人一路尾随到這附近,用鈍器砸破頭蓋骨而死。”
“這之後,那兇手又搜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說到這裏,他又躬身道:“敢問爺,您是準備把屍體領回去,還是讓我們運回衙門,再好生檢查一番?”
其實按照大周律,非正常死亡的屍首,一般都要由官服暫時保存——但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條法律在豪門貴胄面前,自然便形同虛設一般。
而周瑞被他帶偏了話題,便也暫時忘了追問真兇,開始琢磨起屍體的善後事宜來。
可一旁的司棋卻不肯罷休,沙啞着嗓子追問道:“兄手呢?!害死又安的兇手,你們什麽時候能抓到!”
“姑娘放心!”
蔣老七立馬拍着胸脯道:“小人一定全力以赴,盡早查出真兇!”
他說的斬釘截鐵,但司棋卻又如何看不出,他所言都是虛的,其實并未真個承諾什麽?
當即便不管不顧的呵斥道:“我不要你全力以赴,我隻要你告訴我,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查出真兇,爲又安報仇雪恨?!”
“這個麽……”
蔣老七臉上顯出些尴尬來,若是普通老百姓問起這話,他怕是早滿嘴跑舌頭,先糊弄過去再說了。
但面對這些豪門家奴,蔣老七卻不敢這般肆意行事。
略一遲疑,他又小心翼翼向周瑞躬身道:“敢問這位姑娘是……”
周瑞随口道:“我們二小姐的貼身大丫鬟,也是這潘又安的姐姐。”
他因不願被人瞧出潘又安與司棋有私情,故而隻說是姐姐,并未言明兩人是姑舅姐弟。
“貴府的二小姐?!”
那蔣老七聽了這話,卻是眼前一亮,忙擺出張苦瓜臉道:“我說姑娘哎,這眼瞧着您家二小姐就要嫁去孫老爺府上了,您又是她的貼心人兒——放着我們治中大人這尊神仙不求,您難爲我們這些沒本事的又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