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副糾結模樣,顯然已經讓孫紹祖瞧了笑話!
要說賈大老爺在勳貴圈裏,那是出了名的不要臉,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對自己面子的在乎程度!
一想到自己已經被人瞧了笑話,尤其還是被孫紹祖這等破落戶瞧了笑話,賈赦那張老臉便漲成了豬肝色。
他緩緩的回頭,一字一句的質問道:“孫紹祖,你如今剛攀上高枝,就在爺面前登鼻上臉了是吧?!你倒是說說,我賈赦的女兒有那一點配不上你?!”
這該死的草包,還真沒完沒了了!
孫紹祖心裏破口大罵,但此時卻還遠不是紅樓夢原著中,王子騰、賈元春相繼去世,榮國府大廈将傾的局面,他對賈家終究還存着不少忌憚。
故而心裏在怎麽罵,表面上卻也隻能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佯裝委屈道:“世叔這是說哪裏話,我隻是不想耽擱了妹妹的大好年華,更不想讓旁人說世叔的閑話罷了。”
這話卻也隻能騙一騙旁人,賈赦身爲‘啓蒙者’‘同道中人’,又如何不知孫紹祖的爲人?
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他向來都是來者不拒的!
偏到了自家女兒身上,這賊厮鳥竟一再推拒起來!
他莫非是瞧不起自己?
不!
他肯定是瞧不起自己!
卻說賈赦這一番腦補之後,便愈發的惱怒起來,現在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嫁【mai】女兒的事了,更重要的是自己面子問題,甚至是榮國府的面子問題!
“看什麽笑話?誰又敢看我榮國府的笑話?!”
故而賈赦把袖子一甩,冷笑道:“你好歹也是個四品參将,怎得做事這般畏首畏尾的?再說既是我的女兒,耽不耽擱自然是我這做父親說了算!”
這還真是遇上狗皮膏藥了!
孫紹祖無奈,隻得又賠笑道:“小侄實在是不敢高攀——要不世叔您稍作片刻,小侄去後面想辦法湊上一千兩銀子,供世叔您稍解燃眉之急。”
他實在沒别的招可想,也隻能來個破财免災了。
若是早這般乖巧,賈赦拿了銀子之後,肯定已經歡天喜地的去了。
可眼下麽……
這該死的破落戶,竟然甯願白送銀子,都不願意娶自己的女兒!
再說了,一千兩銀子那是基本價,如今自己都丢了面子,怎麽還敢拿這點小錢出來?!
這簡直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賈赦是越想越惱,乍着膀子、梗着脖子,嚷道:“我堂堂世襲一等将軍,會缺你這幾兩破銀子?!你今兒必須給我個準話,我那女兒如何就配不上你了?!”
這厮……
瞧他那鬥雞也似的造型,孫紹祖也是徹底服了,見過惡霸逼婚的,還頭一回聽說嫁女兒也有強買強賣的!
說實話,若不是心裏另有想法,娶賈赦的庶女做續弦,也算是多了一門得力的姻親,然而眼下孫紹祖想要的,是能乖乖生兒子的續弦,卻要這嬌滴滴的豪門千金有什麽鳥用?
于是他隻得又賠笑道:“世叔息怒,我絕沒有旁的意思,隻是續弦向來都是在那小門小戶裏找,如何能委屈了妹妹——您老且稍候,我這就去咬牙湊上一湊,指定給您湊兩千兩銀子出來!”
說着,就跟躲狼似的,匆匆出了客廳。
“哼!”
賈赦冷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要繼續逼問的意思了。
兩千兩銀子跟他賈大老爺面子比起來,自然是不值一提,可誰讓他最近手頭緊呢?
一千兩銀子給俏寡婦置業,剩餘一千兩銀子,還能再去贖回幾件心愛的玩物出來!
是該先贖那把北宋的扇子呢,還是唐代的……
卻說就在賈大老爺陷入甜蜜的煩惱時,孫紹祖也氣咻咻的到了後院。
兩千兩銀子對他而言,其實倒也算不得什麽,隻是一想到這十幾年來總被賈赦欺辱,心裏便一百個不得勁!
于是進了正院堂屋,他一把便先将茶壺掼到了地上,吓得輪值的兩個小妾齊聲尖叫,又慌忙捂住了嘴巴。
不過她們這一尖叫,倒讓孫紹祖生出個想法來。
于是想也不想,崇外一指道:“你們到二爺院裏,尋姨太太掃聽掃聽,那榮國府的二姑娘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是聾是啞、還是瞎了眼、瘸了腿!”
在他想來,若不是那賈迎春有什麽毛病,賈赦也斷不會這般沒皮沒臉的賣女兒!
雖然打聽出這些,也并不能改變什麽,但聽一聽賈赦的窩心事,總比在這裏幹窩火來得強!
至于賈赦那裏麽……
他既然說要好好湊一湊,自然不能這麽快就把銀子拿過去!
且不提孫紹祖在屋裏如何憋悶。
卻說兩個姨娘領了吩咐,也不敢回屋多穿件外套,便抱着肩膀哆裏哆嗦的,一路直奔孫紹宗的院子。
如今天色還不算太晚,正是孫紹宗與阮蓉例行六九閑聊的時候,眼見兩個穿着薄衫的小妾進來,不覺都有些莫名其妙。
待問明她們的來意,阮蓉便更納悶了——這稀裏糊塗的,怎麽就問起賈迎春來了?
但既然是大爺問了,她自然要好好回答。
“那迎春姑娘麽……”
阮蓉稍稍回憶了一下,便道:“模樣自然是極出挑的,隻是爲人有些木讷,平時也不怎麽愛說話,就是被姐妹們打趣幾句,也隻是笑笑,從不與人争執——聽說下人們背地裏都喚她做二木頭。”
木讷、寡言,不愛争執?!
孫紹宗心下忽的打了個突兀,暗道這不正是便宜大哥定下的标準麽?
難道說……
便宜大哥竟把主意打到榮國府裏去了?!
這可當真是膽大包天!
孫紹宗心中惶惶,可他卻哪裏知道,這實是賈赦上門推銷,甚至還要強買強賣!
卻說阮蓉又沉吟了半響,才繼續道:“這位二姑娘,在家似乎并不得寵,平日裏比旁的庶出姐妹,還多存了幾分怯意。”
說到這裏,搖頭道:“旁的實在瞧不出什麽了,畢竟這位二姑娘悶葫蘆似的,一共也沒和我說過幾句話——你們不妨再去問問香菱,她與那賈迎春倒有些交情。”
兩個小妾千恩萬謝着,便又去了西廂,從香菱嘴裏聽了一大堆,賈迎春木讷寡言,被上下人等欺淩的,又被父親、嫡母厭棄的慘事。
她二人小心記在心裏,又向香菱借了兩件舊衣裳,這才巴巴的回了正院,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講給了孫紹祖。
孫紹祖初時倒也不甚在意,但越聽越是精神抖擻,最後喜不自禁的打開錢箱,卻是毫不猶豫的扯出了厚厚一打,足有上萬兩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