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經曆壽宴那晚的亂戰,他才終于曉得,這義忠親王甭看已經被圈禁起來,手底下還真就捏着不少牌面!
北鎮撫司就不必說了,皇宮裏怕也少不了他的餘黨!
有這等生死大敵在卧榻之旁,偏又因爲有太上皇護着,不能将其殺掉一了百了,想想還真夠讓廣德帝憋悶的。
卻說萬壽節過後,孫紹宗本以爲針對那晚的救援行動,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誰知等了幾日,這朝堂上下卻是風平浪靜。
非但如此,廣德帝還下了不少加恩封賞的旨意,弄的滿城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其中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恩準宮裏十三位嫔妃,明年正月十五回家探親的旨意了。
至于不怎麽起眼的旨意,那可就多了。
譬如孫紹宗升任北鎮撫司千戶【壽誕過後,軍職已經改制】的消息,除了孫家的親朋故舊外,就沒幾個人關注。
當然了,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未必會在意,畢竟誰不知道那順天府治中的位置,已經是他囊中之物了?
相比之下,一個沒實權的千戶虛名,也委實算不得什麽。
故而孫紹宗也并沒有要大肆慶祝的意思。
就這般平平靜靜過了幾日,這日傍晚孫紹宗散衙回家之後,照例在堂屋榻上與阮蓉躺成六九閑聊,順帶幫她按摩水腫的雙腿。
聊着聊着,孫紹宗就發現阮蓉有些欲言又止,略一琢磨,便無奈的許諾道:“你要非去廟裏走上一遭,才會覺得心裏踏實,那等下次休沐的時候,我陪你去拜一拜也就是了。”
“這可是老爺自己說的。”
阮蓉掩嘴一笑,卻又沖着兩旁侍奉的丫鬟擺了擺手,道:“都先回屋歇一會兒去吧,有什麽事情再叫你們。”
石榴答應一聲,便領着幾個小丫鬟退了出去。
這下孫紹宗卻當真好奇起來,坐直了身子問:“怎麽,你要跟我說的,莫非不是這事兒?”
若隻是聊一聊去廟裏求子的事兒,壓根也用不着把幾個丫鬟支應出去。
“我想說的自然不是這個。”
阮蓉微微搖了搖頭,正色道:“老爺有沒有發現,大爺最近似乎悶悶不樂的?”
便宜大哥悶悶不樂?
這孫紹宗還真沒看出來,前兩天爲三個小輩兒接風洗塵的時候,瞧着他好像挺歡喜的,直說這下府裏就熱鬧多了。
“是那些過來探望的姨娘,跟你說了些什麽?”
要說阮蓉與大哥有交集的渠道,自然就是那些每天晨昏定省,過來探望的小妾們了。
阮蓉搖頭道:“說倒是沒說什麽,可那一個個的身上都挂了傷,我追問她們幾句,也隻是哭鼻子。”
便宜大哥平日裏雖然喜歡耍些重口味,但搞到個頂個帶傷這麽誇張,卻是相當罕見的事兒。
再加上哭鼻子……
孫紹宗立刻撐着扶手下了軟塌,一邊穿鞋一邊道:“我去大哥那裏轉轉,晚上就不回來吃了,讓香菱和她母親陪着你便是。”
阮蓉自不會有什麽異議,隻是側着身子交代了句:“莫說是我瞧出來的,不然那些人怕是又要捱一頓好打了。”
“我理會的。”
孫紹宗應了一聲,便徑自出了房門。
兩兄弟住的不遠,他緊趕幾步到了正北的主院,恰巧趕上幾個小丫鬟在布菜,便直接讓她們添了副碗筷,又問:“大哥人呢?是在裏間還是……”
“在東廂倪姨娘哪兒呢,奴婢們這就給您請來。”
小丫鬟們出去沒多一會兒,就見孫紹祖衣衫不整的從外面進來,隻将上面的衣服歪七扭八的掩了,下面卻連褲腰帶都沒系。
見孫紹宗打量自己,他大咧咧的把褲子往上扯了扯,渾不在意的道:“那騷蹄子最近越發不成樣子,連伺候人都伺候不好,老子一生氣便拿腰帶抽了她幾下,誰知竟特娘的斷掉了!”
孫紹宗聽得無語,順勢從丫鬟手裏接過了酒壺酒杯,又示意她們都退了下去,這才一邊斟酒一邊道:“大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兒?不妨說出來,咱們兄弟一起參詳參詳。”
便宜大哥上前拿起酒碗,一口幹了個底掉,又往孫紹宗面前一擺,示意他繼續滿上。
嘴裏這才罵罵咧咧的道:“南邊那老哥幾個一窩一窩的生,兒子中了舉人、女婿也特娘的中了舉人,就連孫子都特奶奶的快成人了,偏我這屋裏一群廢物,别說兒子,連個丫頭片子都下不出半個!”
感情還是爲了子嗣的事兒!
八成是前幾天見了孫承業兄弟和于謙,便又想起自己膝下無子的凄涼了。
隻是……
孫紹宗也實在不知該如何勸他,隻能又拿出‘春秋正盛’那一套說辭來敷衍。
“什麽狗屁的春秋正盛!”
誰知這次便宜大哥卻惱了,一巴掌震的杯盤狼藉,憤憤道:“魏老伯的續弦,前兒響午都特娘診出了喜脈,這事兒壓根和年紀一點狗屁關系都沒有!”
我去~
魏老管家都六十二了,沒想到還是這般老當益壯!
孫紹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是好,便宜大哥卻是沒完沒了的倒起了苦水:“你說哥哥我不就是想要個兒子麽?怎麽就這麽費勁呢?!”
“這些年單單生過兒子的小寡婦,我就領回家五個!還特娘有一個生過雙生子的!”
“爲了怕咱家這風水不好,我另外置辦了四個外宅,東南西北都特娘的買齊了!”
“清虛觀裏的張道士、紫金寺的圓真禅師,還有那馬道婆,劉神漢……哪路神仙老子沒上門求過?”
“可特娘的直到如今,卻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唉~
不得不說便宜大哥爲了這事兒,也當真是煞費苦心。
看這意思,他八成是有什麽先天性缺陷,要擱在後世或許還能想想辦法,但如今嘛……
孫紹宗隻好道:“大哥,咱們不是說好了嘛?要實在不行,我就過繼一個孩子……”
“不成!”
誰知孫紹祖卻又是斷然搖頭道:“自打那姓衛的龜孫兒挑了頭,就常有人拿這事兒撩撥老子,老子萬不能把這絕戶頭的名聲坐實了,讓他們逞心如意!”
說到這裏,他一把攥住了孫紹宗的肩膀,目光灼灼的道:“我這幾日琢磨着吧,既然你瞧不上那幾個庸脂俗粉,我便去尋一大戶人家的女兒,娶來做個續弦,屆時咱們來個偷龍轉鳳、李代桃僵……”
孫紹宗苦笑道:“大哥,你别……”
“你放心,哥哥保證不動她分毫!”
“我不是這意……”
“什麽這、哪的,就這麽定了,你等我仔細打聽打聽,尋個木讷寡言、膽小怕事的女子,斷不會走漏了半點兒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