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百花樓裏仍是歡聲笑語,錦香院中卻已是曲終人散。
先後送走了爛醉如泥的薛蟠,勾肩搭背的馮紫英、柳湘蓮,孫紹宗剛在台階上重重的呼出一口酒氣,後面盧劍星便湊了上來。
“大人。”
他搓着手,頗有些尴尬的道:“這場酒原該卑職做東,卻勞大人您破費,實在是……”
孫紹宗擡手止住了盧劍星的客套話,回頭看了看沈煉,再看看送出門來的名妓雲兒,欲言又止了半響,最後歎了口氣道“算了,一切随緣吧。”
說着,徑自上前解了缰繩翻身上馬,一邊兜轉馬頭,一邊道:“你們且回去等上幾日,馮老弟是個急性子,想必月底之前就有消息了。”
說完,也不等盧劍星回應,一夾馬腹便揚長而去。
盧劍星面色變幻不定,一直目送孫紹宗消失在小巷的盡頭,這才回頭勉強笑道:“雲兒姑娘,我們兄弟二人也告辭了。”
雲兒盈盈道了個萬福,脆聲道:“兩位大人恕雲兒不能遠送了。”
“雲兒姑娘言重了,我們……”
沈煉忙也還了一禮,正待說些客套話,卻早被盧劍星扯着後脖領子,一路拖進了小巷之中。
他二人的坐騎倒也乖巧,雖無人牽引,卻仍是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碰~
到了小巷中段,眼見那錦香院門外已是空無一人,盧劍星猛然将沈煉重重的頂在了牆上,直震的塵土簌簌而下。
“你在搞什麽鬼?!”
盧劍星低沉的嗓音裏滿是怒意:“來之前,是誰說一定要把握住這個好機會的?你就是這麽把握機會的?!”
沈煉被他頂的胸前一悶,險些便噴出血來,卻是絲毫也不惱,隻是讪笑道:“大哥,我一時失手……”
啪~
不等他說完,盧劍星又是一記耳光抽了上去,隻打的沈煉嘴角迸裂、血染長衫。
“編、你再給我編!”
盧劍星伸手巷口一指,憤然道:“連孫大人都看出來了,我跟你相交這兒多年,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分明是在嫉妒!嫉妒那柳公子得了雲兒姑娘的青睐,所以你偏要在雲兒姑娘面前赢過他,還要他輸得狼狽不堪!”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那柳公子惱羞成怒,在馮衙内、薛公子面前進些讒言,你會落得個什麽下場?!”
卻原來方才柳湘蓮提出,請人同自己對練的時候,盧劍星便知道兄弟二人表現的機會到了。
于是他立刻推薦了沈煉出場。
原本想着以沈煉的機靈,肯定會在一場‘苦戰’之後,稍遜或者稍勝一籌,好讓雙方都有個體面的收場。
誰知沈煉竟是招招淩厲,隻七八個回合,便一腳将柳湘蓮掃了個倒栽蔥,還險些毀了柳湘蓮的容貌。
也幸虧那柳湘蓮是個豪爽的,輸了之後,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倒大贊沈煉功夫了得,還極力向馮紫英推薦兄弟二人,言稱這樣的人懷才不遇,實在是朝廷的大不幸。
旁人不知沈煉的性格,倒也沒覺察出什麽不妥。
但孫紹宗和盧劍星,卻是立刻就發現了異樣,繼而便察覺到了沈煉性情大變的原因。
此時見自己的心思被大哥一口說破,沈煉臉上的讪笑頓時僵住了,半響才頹然道:“大哥,我知道錯了。”
“不,你不知道!”
盧劍星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除非你答應我,以後不會再去招惹那女人了!”
“大哥!”
沈煉額頭的青筋突突跳了幾跳,忽然道:“我今年二十八了,老沈家就剩下我這一根獨苗……”
“我特娘還三十一了呢!”
盧劍星怒道:“你想要女人,我明兒就托媒婆幫你找去,保證幫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婆娘。”
“可我隻想要她!”
沈煉毫不猶豫的道:“打從看到她彈琵琶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輩子我隻要她!”
“你!”
盧劍星惱怒的與他對視了半響,最後卻是如皮球一般洩了氣,松開沈煉的衣領,頹然道:“那你知不知道,今兒這一席酒菜花了多少銀子?”
“一百八十八兩,那可是整整一百八十八兩啊!你我三年的俸祿,也就是人家一頓飯錢而已!”
“而且我敢說,要是沒有孫大人他們在,你就是掏的起這一百八十八兩,怕也請不動那雲兒姑娘出場!”
“聽大哥一句勸,這樣的女人,不是咱們兄弟能惦記的——就因爲個女人,老三已經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我不想你也步了他的後塵!”
前面倒還罷了,最後那句話卻着實觸動了沈煉。
他默然半響,終于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去招惹雲兒姑娘!”
盧劍星聞言剛松了一口氣,卻又聽沈煉沉聲道:“但大哥你記住,我沈煉不會永遠是今天的沈煉!總有一日,我會堂堂正正的坐在上首,讓那些衙内、公子們像狗一樣的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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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卻說孫紹宗借着酒勁,正在夜風中信馬由缰,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大概是家裏的女人們在念叨吧。
這般想着,他便加快了速度,匆匆的回到了孫府。
等到了後院堂屋,卻見阮蓉、香菱正拿着幾個嬰兒肚兜互相比劃,便無語道:“怎得又做了幾套?那一大箱子都快放不下了。”
打從阮蓉有了身孕,孫紹祖屋裏那群莺莺燕燕,除了拈酸吃醋之外,就多了個繡肚兜任務,結果幾個月裏愣是積累了上百件之多。
“傍晚的時候,林妹妹剛讓人捎來的。”阮蓉笑道:“手藝且不論,我那妹妹到底是個有才學的,這花樣比咱們府上的要精巧許多。”
說着,她又從床頭摸出一封信來,笑道:“喏,她在信裏把你好一通埋怨,說你爲了報複榮國府的奴才,慫恿賈寶玉去捅馬蜂窩,現在弄得那寶二爺整日裏瘋魔了似的。”
啧~
沒想到竟被林黛玉瞧出了端倪。
不過同樣是有主角光環,賈寶玉怎麽就沒瞧出破綻呢?
拿過那信來,草草的掃了一遍,發現賈寶玉爲了查賬,還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他不知道賈寶玉如此執着,其實是因爲‘賣身’銀子被貪了去,還以爲賈寶玉是真心想鍛煉刑偵的基本功呢。
不由便生出些欣賞之意來,覺得這小子說不定真是個搞‘刑偵’的材料,以後倒不妨教他些真格的,且看他悟性如何。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