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中秋将至,再加上省親别院也到了收尾的關鍵時候,榮國府上上下下忙的是熱火朝天,莫說是那有差遣的,就是那閑人懶漢也要裝裝樣子。
不過這一切都和李纨沒有幹系,因不得王夫人寵愛,她這大少奶奶手中沒有半點實權,真要仔細計較起來,怕比那賈寶玉更擔得起‘富貴閑人’四字。
這日上午,李纨正盤坐在佛龛前默念心經,就聽外面有人銀鈴也似的笑道:“呦~大奶奶您這寶相莊嚴的一盤腿兒,瞧着就跟那觀音菩薩似的,頭一眼我都沒敢認您。”
李纨回頭望去,見是平兒俏生生站在門外,忙起身迎了上去,嘴裏也笑道:“我随便拜拜佛,就成了觀音菩薩,那你家主子整日裏發号施令,豈不是要做武則天了?”
嘴裏說笑着,便要拉平兒進門。
平兒卻是不肯,微微一側身閃過,笑道:“賴大嬸子送了隻鹦鹉給老祖宗,那小嘴兒極是讨人喜歡,老祖宗便讓人把哥兒、姐兒都叫去瞧個稀罕,眼下寶二爺幾個都到了,就差大奶奶您了。”
聽說是賈母有請,李纨自然不敢怠慢,忙喊上大丫鬟素雲,匆匆跟着平兒出了院子。
誰知出了院門,就見外面竟還有一個丫鬟候着,卻是王熙鳳身邊的二等丫鬟善姐兒。
“咦?”
李纨不覺便有些納悶,奇道:“這怎得還派了你們兩個一起過來?”
“她剛從别院那邊兒回來,湊巧跟我撞上,便跟咱們做個伴兒。”
平兒随口敷衍了兩句,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李纨自也不會深究。
卻說四人一路說說笑笑,眼瞧着到了那二門夾道前,平兒卻忽然頓足道:“呀~!瞧我這記性,我們奶奶讓我捎件披風過去,我方才竟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說着,又央李纨主仆在這裏稍等片刻,便風風火火的去拿披風。
李纨目送平兒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正疑惑她爲何不讓善姐兒去跑腿,偏要自己勞碌,卻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
回頭看去,卻見素雲目若秋水、頰似飛虹,偷偷指着一旁的花壇,悄聲道:“奶奶,那本書就是在這兒撿到的。”
這小蹄子!
李纨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書,一時直唬的心頭狂跳,忙用眼角餘光打量那善姐兒,見她正定定的看着二門出神,并未留意到素雲的小動作,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當初是她爲了堵素雲的嘴,才把這丫頭拖下了水。
誰知這小蹄子反倒食髓知味,比李纨還要熱衷此事,三不五時的便要主動撩撥她一翻,做些假鳳虛凰的快活事兒。
隻是這等事情,卻怎好在人前顯露?
伸手在素雲腰上不輕不重的掐了一把,李纨附耳上去嗔怪道:“你這小蹄子,在家裏放肆放肆倒還罷了,在外面要是敢胡說八道,小心我回去撕爛了你的嘴!”
誰知那素雲自從與她假鳳虛凰之後,這膽子卻是大了許多,并不将李纨的威脅當一回事,反而也附耳上去,調笑道:“不知奶奶是要撕上面,還是要撕……”
“咦?”
她那沒羞沒臊的話剛說了半截,就聽前面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主仆二人忙循聲望去,就見那二門台階上站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卻不是孫紹宗還能是誰?
六目相對,李纨一顆芳心突突亂跳,自是不用多說。
那那素雲臉上卻也是紅勝火、燙如炭!
蓋因主仆二人‘敞開胸懷’之後,那本《奇案譚》的來曆,以及李纨對孫紹宗的心思,自然也便遮攔不住了。
偏巧素雲又是個‘體貼’的,少不得便在夜間嬉戲時,添了些‘角色扮演’的戲碼。
如今眼瞧着‘男主角’突然出現眼前,主仆二人想及那種種荒唐舉動,卻怎能不羞、怎能不臊?
而孫紹宗見她主仆皆是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心下卻也是立刻想起了那首情詩。
雖說他早就打定主意,絕不與這賈府的大少奶奶産生什麽瓜葛。
可此時眼見李纨含羞帶怯,埋首于雙峰之間,正是那熟透了的萬種風情,配上了一低頭的嬌羞溫柔,卻如何栓得住滿腔的心猿意馬?
一雙眸子便在李纨身上來回打轉,直似兩團烈火一般,燙的李纨心如鹿撞。
“你是何人?!”
便在此時,卻忽然有人大煞風景的跳出來,攔在了二人之間,嬌叱道:“沖撞了我家奶奶,怎還敢賊眉鼠眼的亂看?!”
此人不是别個,正是那王熙鳳的丫鬟善姐兒。
而她這一嗓子,兩下裏頓時都尴尬無比。
尤其是那李纨主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孫紹宗身後卻忽然閃出了管家周瑞,指着善姐兒疾言厲色的呵斥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孫大人是琏二爺請來的貴客,豈是你能胡亂吆喝的?”
說着,又向李纨賠笑道:“我這裏慢了幾步,卻不想沖撞了大奶奶,還請奶奶見諒。”
李纨得了這個台階,這才欠身強笑道:“不妨事,我們也是在此等人,不想卻與孫大人撞上了。”
說着,忙帶領素雲、善姐兒退到了一旁,示意孫紹宗先行。
雖說心裏還留存着那一低頭的嬌羞,但此時孫紹宗也不好繼續逗留,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随着周瑞向東側一間花廳行去。
李纨偷眼打量着他的背影,心中卻是好一番怅然若失。
“咦,奶奶這是怎得了?”
這時忽聽一人奇道:“怎麽轉眼的功夫,臉色便紅成這樣了?”
李纨這才發現平兒不知何時到了跟前,手上除了一件猩紅披風外,還拎着隻食盒。
她生怕平兒細問,忙催促道:“你怎麽去了這許久?走走走,别讓老祖宗等久了!”
說着,便待拉着平兒走人。
“莫急、莫急!”
李纨忙又側身避開,将手裏的食盒往前一遞,道:“我這裏還有件差事要交代呢——善姐兒,你一會兒把這東西送到二太太那裏,千萬莫要耽擱了!”
那善姐兒鄭重其事的應了一聲,眉宇間頗有些凝重與亢奮,怎麽看也不像是送隻食盒那麽簡單。
可惜李纨現在一心想要遮掩方才的囧事,那還顧得上觀察旁人?
隻等善姐兒接過了食盒,便一疊聲的催促着平兒去了賈母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