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真相總還是要弄清楚的,于是孫紹宗便又道:“張李氏,要想證明你沒有偷人,首先就要證明你沒有謀殺親夫!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行兇者另有他人,還不趕緊把當時的情形細細道來?!”
說着,又吩咐那張大龍等人,先将她身上的繩索解了。
張大龍等人雖然不情不願,但礙于孫紹宗‘神斷’之名,倒也不敢不從,隻得七手八腳的将那李氏松了綁。
那李氏重獲自由,忙也學旁人一般跪倒在孫紹宗腳下,仰起頭,露出一段細嫩修長的雪頸,亢聲道:“老爺明鑒,因不知哪裏來的風言風語,誣說小婦人不守婦道,我那丈夫便也起了疑心,這些時日經常拿我撒氣,我百般解釋,他卻隻是不信!今天傍晚的時候……”
這婦人雖滿身是血遍體鱗傷,但細看之下,卻不難發現是個身段窈窕、模樣嬌俏的,尤其那眉眼間自帶一股撩人的韻味,也難怪會被傳出風言風語。
閑話少提。
就聽這李氏言說,傍晚的時候,她确實與張二虎起了沖突,還被那張二虎一腳踹在小腹上,疼的滿頭冷汗,又不敢聲張,隻得縮在裏屋啜泣。
隐約間,她就聽到院裏又傳來了争執聲,似乎是張二虎又跟什麽人吵了起來,正猶豫要不要不出去瞧上一瞧,便聽張二虎凄厲的慘叫了一聲!
李氏吓了一跳,忙出去看時,隻見門闆兀自搖擺不定,張二虎卻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上前查看,發現張二虎竟沒了聲息,一時也顧不得想太多,便拼了命的追了出去,想要捉住那行兇之人——誰知剛追到隔壁門口,便被兄嫂攔了下來,硬說是她謀殺親夫,還招呼四鄰八家将她綁了起來,說是要丢到池塘裏浸豬籠!
孫紹宗聽到這裏,心中隐隐已經有了些揣測,隻是具體如何,還要看過現場才能确定。
恰好此時,有宛平縣的巡街衙役聞詢趕到,聽說府裏的通判老爺在此,忙不疊的上前請安。
孫紹宗正愁控制不住這許多人,生怕一不小心讓賊人給跑了,這幾個衙役來的倒正是時候。
因此他也不客氣,直接下令讓衙役們左右看住,趕羊似的,又把這一群人趕回了案發現場——孫紹宗本想讓阮蓉先一步回府,可阮蓉卻最愛看他斷案,此時如何肯走?
少不得也蒙了一層毛料大氅,又用絲巾遮了半張面孔,堂而皇之的跟在了孫紹宗身旁。
卻說到了張二虎家門前,孫紹宗卻并不急着進門,而是先拿眼丈量了一下小巷的地形。
這小巷是個死胡同,約莫隻住了十來戶殷實人家,張二虎家在靠近巷底的位置,再往裏隻有兩戶人家,而且要想進出巷子,必須打從張大龍家門前路過。
進這小巷的時候,孫紹宗也特意看了,外面屬于繁華地段,尤其靠巷子口還有一個幹果攤子——那幹果攤的女主人也在浸豬籠隊伍當中,聽她言說,當時并未看到有人沖出巷子。
這也是張大龍夫婦,堅決認定李氏就是兇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總攬完全局,孫紹宗鷹鹫也似的目光,又在張大龍與張二虎兩家門前來回掃了幾圈,這才擡腳進了張二虎的院子。
剛跨過門檻,便見有具男屍正仰面朝天躺在院子中央,怒目圓睜,一臉的難以置信——而院裏幾個負責守屍的鄰居也早得了消息,忙都跪在地上迎接青天大老爺。
孫紹宗簡單問了幾句,确定他們并沒有亂動屍體和這院子裏的擺設,便揮了揮手,命他們暫時在門外等候。
清場之後,孫紹宗便蹲在那屍首旁,仔細觀察起來。
毫無疑問,死者的緻命傷,是胸前那把尚未拔出來的尖頭菜刀所緻。
這把刀隻是普通的菜刀,側面并無什麽血槽,因此地上幾乎沒有多少噴濺型的血迹,隻順着胸口蔓延了一大片。
刀柄上倒是有幾個明顯的血指紋,但看痕迹,卻應該是死者用最後一絲力氣印上去的,并不是兇手所留——如果有先進儀器的話,或許還能提取更爲淺顯的指紋,現在嘛,卻隻能放棄用指紋緝兇了。
不過……
這柄菜刀卻還是透露了一個重要訊息!
“兇手應該另有其人。”
孫紹宗用手帕包住刀柄,小心翼翼的将它拔了出來,托在掌心裏,向阮蓉解釋道:“根據這把刀的寬度、長度、以及刺入的姿勢,它應該是從兩根肋骨中間,硬生生擠進去的——要想做到這一點,至少要切斷或者撞斷一條肋骨才行,那李氏柔柔弱弱的,怕是沒這麽大的力氣。”
一邊說着,一邊又将手指探入了那傷口之中,上下攪動了幾下,便又了然道:“是上面的第四條肋骨被刀背撞斷了,這樣一來所需的力氣就更大了。”
李氏與張大龍就在二人身後不遠處,聽得此言,頓時一個欣喜若狂,一個不服不忿。
那李氏口口聲聲直喊‘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張大龍忍了半響,見她那無限歡喜的樣子,終于還是按捺不住抗辯道:“老爺!這毒婦平時挑水擔柴,什麽事情做不得?怎就力氣小了?!”
孫紹宗聞言一笑,卻并不急着與他争辯,先把屍體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屋裏屋外看了兩圈,這才對那張大龍道:“既然你覺得這個證據不充分,那咱們就先來驗證一下你的證詞好了。”
“驗……驗證證詞?”
“不錯,咱們重新演示一遍你證詞裏說的情景。”
孫紹宗一指隔壁,道:“你先脫了外套,回自家床上躺着,隻等李氏撞開房門向外逃竄時,你再穿上衣服出門攔下她——聽懂了麽?”
那張大龍雖然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麽意義,但通判老爺吩咐了,也隻得領命行事。
卻說他在兩個衙役的陪同下,到了隔壁自家卧室之中,頗有些扭捏的褪去了外套,木頭木腦的爬到了床上,竟是無端生出幾分羞澀感來,忙用被子裹住了身體。
隻是他一糙漢子,卻哪有什麽好瞧的?
兩個衙役待他準備好之後,便分出一人去隔壁禀報,過不多時,就聽隔壁院門‘碰’的一聲,又被人用力撞開!
“快快快、快起來!”
那衙役先是催促,繼而想起了孫紹宗的交代,忙又改口:“也不用太快,隻要按照你當時的速度就行!”
被他這又是快、又是慢的催促,張大龍頓時慌了手腳,倒與當初聽到慘叫時有異曲同工之效。
隻是等張大龍慌裏慌張的披衣而起,沖出了自家院門時,眼前所見的情景,卻登時讓他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