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暗歎自己倒黴,竟然攤上這麽重口味的上司,身後卻突然有人甕聲甕氣的道:“二郎,你這翻來覆去的,到底瞧出點什麽來沒?”
馬臉班頭吓了一跳,忙回頭望去,卻原來是賈琏等的不耐煩,終于壯着膽子靠了過來——此時他身邊除了三個小厮、五個健仆,竟還多了個面目清秀的少年人。
馬臉班頭忙招呼衆衙役上前見禮,案發現場一時亂糟糟的,就隻有孫紹宗巍然不動,又搬起那屍體的雙腿上下打量。
賈琏卻那耐煩應付這些‘下賤坯子’?
眼皮都沒斜一下,便又湊近了兩步,伸手在孫紹宗肩頭拍了拍,半是抱怨半是開玩笑的道:“二郎,都搜刮着什麽寶貨了?瞧你這細緻勁兒,不知道的,怕以爲是曹司空的摸金校尉來了呢!”
孫紹宗這才站直了身子,順手将腰刀丢給了馬臉班頭。
馬臉班頭忙不疊接過,見那刀鞘上明顯撚着些暗黃色的穢物,忙戳進積雪裏準備蹭上幾蹭,誰知卻聽孫紹宗道:“先留着吧,那好歹也算是一件證物。”
證物?
馬臉班頭忙把刀又提了起來,可左看右看,卻怎麽也瞧不出這些污穢之物,哪裏像是證物了。
旁邊賈琏見孫紹宗臉上現出些笑意,忙問:“二郎,你可是查出了什麽線索?”
孫紹宗咧嘴一笑,侃侃而談道:“基本可以确定此人是中毒而死,而且是被相好的姘頭所殺——那姘頭應該是個獨居的年輕女子,而且是個不在娼籍,卻豔名高幟的風流女子。”
周圍衆人見他說的信誓旦旦,不由都有些将信将疑。
旁人不好追問,賈琏卻如何忍得住?
忙催問道:“你怎麽知道殺他的,是個年輕的風流女子,還知道那女子不在娼籍?”
孫紹宗一指馬臉班頭,道:“那刀鞘上的東西,一般是得了風流病所緻,而我方才仔細檢查過,這人那條**齊整的很,并沒有什麽暗瘡,可見這東西是從别人身上沾染來的。”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除了**之外,想沾上這也東西也不容易,因此我便斷定,這人是與女子**時、或者剛剛**完,便毒發身亡的——也隻有這樣,屍體上才會留有這些穢物,而沒有來得及清理。”
衆人聽得恍然,卻見他又回首一指那男屍,道:“這人的頭發幹枯分叉,耳後的皮膚粗糙黝黑,腳上更是有不少老繭,顯然是經常在外奔波。”
“但他的牙齒很是整潔,手上的皮肉也十分細嫩,又像是個不常出力氣的,結合這兩者基本可以判斷出,此人不是個小有身家的行商,便是某家商号的管事。”
“像他這種兜裏有些閑錢的主兒,應該看不上那些積年暗娼,多半會找一年輕貌美的女子。”
衆人聽到這裏,已然是大爲歎服。
尤其是以馬臉班頭爲首的衙役們,欽佩之餘又藏了些羞慚——自己等人白白忙活了一早上,竟還不如人家片刻功夫所得!
賈琏卻仍是不依不饒的追問着:“那你怎麽知道,殺他的就一定是個年輕暗娼,而不是青樓裏的**?”
“琏二哥莫非沒去過青樓?”
孫紹宗笑道:“這屍體明顯是昨晚上扔出來的,那青樓裏夜夜笙歌人多嘴雜,想半夜弄出這麽大一個麻袋,普通娼妓怕是難以做到吧?”
賈琏當即就要還嘴,表示青樓裏的花魁們,也有不少是獨門獨戶的。
不過他畢竟不是傻子,馬上就想到以一個行腳商人的财力,要想睡到青樓花魁,怕是傾家蕩産都未必能如願以償——再者說,那些花魁又有什麽理由,要殺一個小小的行商?
眼見一樁無頭案,竟三下五除二被孫紹宗梳理出了脈絡,馬臉班頭的精氣神也提了起來。
隻見他把那沾着‘證物’的腰刀一橫,興奮的道:“老爺,這附近的年輕暗娼頂多也就十五六家,我這就和兄弟們挨個上門搜檢,定将這歹毒的惡婦擒來問罪!”
說着,他便要招呼衆衙役分頭行事。
誰知卻聽孫紹宗道“先别急,我這裏還有幾條線索沒說完呢。”
“還有線索?!”
馬臉班頭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剛才那一番推論就已經足夠驚豔了,誰成想這位孫通判竟然還發現了其它的線索!
賈琏聞言也是大感興趣,忙催促孫紹宗快快道來。
就聽孫紹宗道:“首先,屍體被丢在這裏應該是個意外——我來的時候特别注意了一下,此地距離萬柳塘不遠,怎麽想也該把屍體抛進池塘才對。”
“因此我推斷,兇手應該是想要把屍體運到萬柳塘抛屍,結果半路上不知受了什麽驚吓,便把屍體扔在了此處——所以萬柳塘所在的方向就不必查了。”
“另外,這人腋下、肩膀、以及腳脖子上,都留有清晰的抓痕,足見其死後曾被兩人合力擡起過,而此人身高不過一米……咳,此人身高不足五尺【1米66】,又生的很是瘦弱,按常理推論,莫說是一男一女,就是兩個成年女子齊心合力,也能輕易搬動。”
“但這具屍體的臀部上,卻留有明顯的拖曳痕迹,因此不出意外的話,那女子身邊應該隻有一名同謀,而且不是未成年的小兒,便是體虛力弱的老者。”
耳聽得他竟然連兇手同謀的特征,都一并推斷了出來,衆人無不驚的瞠目結舌。
但孫紹宗的表演還未結束,他又指着那屍體道:“還有,兇手與同謀之中,有一人左手無名指受過傷,平時用不得多少力氣,所以其中一部分抓痕,無名指的痕迹極淺,有的甚至幹脆就看不出來。”
“啊!”
孫紹宗話音剛落,就見賈琏身邊那清秀少年一跳三尺多高,激動的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鳳姐兒殺的、肯定是鳳姐兒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