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晖斜撒在長街之上,于朱牆金瓦多了幾分堂皇,于陋室柴扉卻平添幾分蕭瑟,兩者遙遙相對,看似很近,卻又仿佛隔着天地鴻溝。
卻說阮蓉挎着藤筐,亦步亦趨的到了東首第一家豪宅門前,面對那鑲滿了銅釘的朱漆大門,心下沒來由的便生出些慌亂來。
下意識的回頭望去,便見孫紹宗正縮在左側的院牆後面探頭張望,目光中既有鼓勵又夾雜着探詢,似乎隻要她退縮半步,便會果斷取消這個計劃。
阮蓉與他對視半響之後,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咚咚咚的砸響了大門。
“來了、來了!”
不多時,就聽裏面有人應了一聲,緊接着那大門微微開啓了道縫隙,一個青衣小帽的門房探出頭來,卻正對上阮蓉那嬌俏的容顔,兩隻眼睛頓時就直了。
哐~
便在此時,阮蓉柳眉一豎,猛地将那藤筐掼在地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門房罵道:“有錢了不起啊?你們憑什麽把垃圾扔在我家門前?!”
卻原來那藤筐裏裝的全都是果皮、果核。
那門房本來正滿腔的‘年少慕艾’之情,冷不丁吃她這一罵,卻是愣怔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皺眉道:“你胡說什麽呢,我們家最近就沒吃過荔枝!怎麽可能……”
“呃,那大概是我找錯人了!”
不等門房把話說完,阮蓉便慌裏慌張的拎起藤筐,飛也似的跑遠了。
門房再一次看傻了眼,呆呆的目送阮蓉消失在街口,這才道了句‘莫名其妙’,憤憤然關上了大門。
片刻之後,阮蓉又拎着那筐垃圾折了回來。
孫紹宗早已等候多時,迎上來對其贊不絕口:“蓉姑娘果然了得,那門房估計做夢也想不到,你方才是在他面前演戲。”
“那當然!”
阮蓉傲嬌的一翹鼻子,得意道:“我爹都經常被我騙的團團轉,何況一個小小的門房?”
說着,她又興沖沖的道:“走吧,咱們去下一家!”
孫紹宗自然不會反對,忙帶着兄弟們去了第二家豪宅門外埋伏,而這次阮蓉有了經驗,倒是比之前坦蕩了許多,上前便将那大門捶的山響。
這次應聲而出的門房,卻是個幹瘦的中年男子。
見他探頭出來張望,阮蓉立刻如法炮制,将藤筐往地上一摔,喝罵道:“有錢了不起啊?你們憑什麽把垃圾扔在我家門前?”
那中年男子一愣,随即卻是脫口反駁道:“不可能!我明明都丢到堆場去了,怎麽會在你家門前?!”
就是這家!
“就是這家!”
孫紹宗是在心裏喊的,阮蓉卻是激動的直接嚷了出來,隻見她回頭興奮的叫道:“孫大哥,刺客肯定就在裏面!”
一聽這話,孫紹宗就知道要糟!
那門房方才說得是:他親手将果皮果核丢到了堆場。
可見他是有資格接近刺客們藏身之所的,即便不是同黨,至少也是個知情人——這樣的人突然聽到‘刺客’二字,會是什麽反應?
“小心!”
來不及多想,孫紹宗便從藏身處竄将出來,沖向了阮蓉。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隻見那幹瘦門房滿面戾氣,抖手從袖筒裏翻出把短刀,二話不說,對準阮蓉分心就刺!
阮蓉聽到孫紹宗的示警,下意識的回頭望去,那明晃晃的刀尖兒卻已經到了近前,根本來不及躲閃,隻吓得她花容失色、肝膽俱裂。
嗖~
便在此時,一陣狂風突然從她腦後襲來,恍惚間隻見金芒閃過,緊接着咔嚓一聲悶響,那幹瘦門房的腦袋就像年畫一般,扁扁的貼在了大門上;又仿佛在頭上開了間醬菜鋪子,紅的、白的、黃的、青的,黏黏膩膩灑了一門闆!
卻原來是孫紹宗眼見來不及施救,幹脆把手裏的金絲大環刀當成暗器砸了過來,以他現在的千斤巨力,區區丈許遠,還不是脫手便到?
那金絲大環刀砸扁了門房的腦袋,仍是餘力未消,隻聽轟隆隆一陣悶響,竟又把那厚重的大門頂開了半扇,這才當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當啷一聲脆響,似乎也帶走了阮蓉身上所有的力氣,隻見她踉跄了半步,向後便倒。
“蓉姑娘、你沒事吧?!”
孫紹宗這時也已經沖到了近前,怎麽任由她倒在地上?忙伸手一撈,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緊張的檢查了一下,确認她并未受傷,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阮蓉初時還有些魂遊天外,後來清醒些了,才發現自己竟躺在孫紹宗懷裏,一時間雖不知是羞是喜,心底卻隻盼望着這一刻能更長久些。
“沖啊!捉拿刺客!”
這時就聽馮薪大吼一聲,拎着單刀猛虎下山似的沖進了門内。
“抓刺客啊!”
“殺進去!”
“殺啊!”
其他護衛也不甘示弱,紛紛擎刀在手,風一般的從孫紹宗身旁掠過。
“哎~你們等一下,留下兩個人……留兩個……”
孫紹宗原本想留下兩個人負責保護阮蓉,好讓自己能騰出手來對付刺客,誰知越喊這些賊殺才跑的越快,眨眼的功夫,門洞裏便隻剩下他和阮蓉了。
阮蓉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雖然有些不舍,卻還是在他肩頭推了推,柔聲道:“孫大哥,你也進去捉拿刺客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孫紹宗卻哪裏放心,讓她獨自一人留在門外?
萬一有刺客從裏面殺出來,豈不是害了她的性命!
一咬牙,将阮蓉扶起來,問道:“敢不敢跟我一起進去捉拿刺客?!”
阮蓉經過方才的英雄救美,簡直片刻都舍不得與他分開,立刻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孫紹宗拉着阮蓉跨過門檻,腳尖一挑,先将那金絲大環刀撈在掌中,然後循着喊殺聲一路向前,繞過空無一人的前廳,到了第二進院落,便見馮薪等人正和十幾個賊人酣鬥。
雙方人數相差無幾,馮薪等人又出身禁軍行伍,精通合擊之術,按理說應該占據上風才對。
然而那刺客之中有一人武藝頗爲了得,手中一柄寬鐵劍上下翻飛,竟将馮薪連同另外四名護衛圈在當中,進退不得!
他這裏以一敵五,剩下的賊人便乘機以多欺少,直将護衛們殺得汗流浃背,幾無還手之力!
孫紹宗見此情形也顧不得多想,上前照準那使寬鐵劍賊人,便是一式力劈華山——他原本隻是想幫馮薪等人減輕些壓力,誰料那刺客見他手上還拉着個女子,便生出幾分輕視之心,隻将寬鐵劍反手一撩,想要卸掉他刀上的力道。
要換個對手,這刺客的應對倒也挑不出什麽大毛病,畢竟寬鐵劍也是重兵刃,不比厚背大刀差上分毫。
然而孫紹宗這具肉身的力量,豈是用常理能推斷的?
刀劍相交,隻聽得‘當啷’一聲巨響,仿佛晴空裏打了聲霹靂!
那寬鐵劍被金絲大環刀砸的倒卷而回,正拍在賊人肩頭,就聽又是‘咔嚓’一聲脆響,半扇肩胛骨瞬間碎成了齑粉。
“啊~!!”
那刺客又驚又痛之下,隻慘叫一聲,雙目緊閉,仰面栽了個四仰八叉!
這一刀的威力莫說是出乎賊人的意料,便連孫紹宗自己都吓了一跳,倒是馮薪等人見狀大爲振奮,異口同聲的贊道:“都尉大人威武!”
孫紹宗經他們這一贊,倒有些回過神來,忙吩咐道:“喊什麽喊!快去幫其他兄弟捉拿刺客!”
馮薪等人立刻領命,各自挺刀助戰。
孫紹宗因爲擔心會傷到阮蓉,不敢随意闖入戰團中央,隻能四下裏貼邊兒遊走,發現有那個賊人占了上風,抽冷子上去就是一刀——這些賊人正面對戰都不是他一合之敵,就更别說是偷襲了,隻片刻功夫,倒在他刀下的就有五六人之多!
見此情景,也不知多少賊人大罵孫繼宗卑鄙無恥、陰險至極。
但在阮蓉眼中,孫紹宗卻是帶着自己如閑庭信步一般,潇灑的遊走于亂戰之中,随手一揮,必有一名賊人被斬于刀下,當真風度翩翩又威武霸氣!
隻看她目眩神迷心如鹿撞,一顆芳心更是順着那緊扣的十指,熱騰騰塞進了孫紹宗掌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