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剛過,建州城南門左近,便是一陣雞飛狗跳,不管是往來進出的行人,還是原本負責守衛城門士兵,都被一群身着牛皮厚甲的戈什哈,驅趕到了道路兩旁。
原本城門守将,還想上前理論幾句,可看到巴牙喇營統領納爾薩也出現在城門口,便又急忙偃旗息鼓,再不敢有絲毫動作。
這納爾薩是女真宿将,又掌管着建州城裏最爲精銳的巴牙喇營,便是後金國主對其都要禮讓三分,就更别說是小小的城門守将了。
尤其前幾日,因爲Y辱漢人謀士吳奇志的妻女,納爾薩被罰了五百兩銀子【其中約有一半,又被他轉嫁到了吳奇志身上】,正滿心的不快,自然就更沒人敢去捋他的虎須了。
不過今兒納爾薩陰沉着臉,卻并不是因爲那二百多兩銀子,而是因爲剛剛接到了國主的命令——命他在城外迎候大周使者。
周人的使者有什麽好迎的?
難道對他們笑臉相迎,那些漢人就願意把家産婆娘全都拱手奉上不成?
最後還不是要靠勇士們手裏的刀槍?!
越想越是不忿,納爾薩恨不能立刻轉回城裏,在吳奇志的婆娘身上馳騁一番——銀子既然都已經賠出了,他怎麽也要用個夠本才成。
“統領。”
這時一名親兵湊上來禀報:“周人使者離建州已經不足五裏,咱們是現在擺開架勢,還是……”
“擺擺擺,擺就是了!”
納爾薩不耐煩的甩了甩馬鞭,他心裏雖然百般不忿,卻終究不敢違逆國主的吩咐,再說了,這來的除了周朝使者之外,還有國主最爲寵信的二王子。
就當是給二王子一個面子吧。
這般想着,等到外面一衆兵丁擺開迎接貴客的架勢,納爾薩便心不甘情不願的出了城門。
此時大周使團也已經離着城門不遠了,納爾薩收斂了心思,正努力想要擠出笑容來,卻忽聽得身後蹄聲如雷。
納爾薩登時勃然大怒,回首喝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狗奴才?竟敢不尊老子将令……”
罵到半截,卻發現從城内疾馳而出的,竟是一群蒙古人,瞧那一個個挎刀帶箭,就知道來者不善。
納爾薩當即面色又是一變,急忙喝令左右上前遮攔,務必不要蒙古人與周國使者發生沖突。
然而這倉促間卻哪還來得及?
隻有少數幾個戈什哈,及時堵在了門外,但發現沖過來的是蒙古人時,卻個頂個猶猶豫豫,不知究竟該不該阻攔。
建州女真畢竟是剛剛崛起不久,甚至直到數年前,還在仰賴蒙古人的鼻息。
現如今雖然統合了遼東各部,實力遠超以往,可人一旦跪久了之後,膝蓋又豈是一天兩天就能硬回來的?
這臨時紮起來的人牆,本就稀松的緊,再加上猶猶豫豫不敢舉起兵刃,自然難以封鎖住城門。
于是一行二十餘騎蒙古人蜂擁而出。
等到了城外,領頭的蒙古人一聲呼哨,後面衆騎兵先是雁翅排開,緊接着兩翼向内包抄,各自擎弓在手,扇面也似的逼向大周使團。
完了!
納爾薩見狀心頭就是一涼,他倒不在意周國使者是死是活,可自己眼睜睜瞧着蒙古人如此肆無忌憚,竟半點也使不上力,被國主知道後,焉能讨得了好?
完了!
躲在人群中觀望的姚安民,也是心頭一涼——這幾日好說歹說的,蒙古人怎麽還是如此莽撞?!
這明目張膽的殺上去,如何能讨得了好?
不管他們心中如何作想。
那二十幾名蒙古騎兵,已然氣勢洶洶的逼到大周使團五十步内,各自彎弓搭箭,隻待再拉近稍許距離,便要發動第一輪攢射。
也就在此時,使團隊伍當中的一輛闆車,忽地人立而起,上面數百斤貨物稀裏嘩啦的落了滿地,兩個車轱辘吊在半空無處借力,偏飛也似的迎着蒙古人沖了上去!
眼見丈許高的闆車,仿佛成精長腿兒了一般沖過來,正在準備發動攻擊的蒙古人,也不覺爲之愕然。
一些心志不堅的,便紛紛放箭阻攔。
可那一支支羽箭咄咄的釘在闆車上,卻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絲毫用處——甚至那闆車還臨時調整了一下角度,迎向了弓箭最爲密集的方位。
不足五十步的距離,又是彼此相向沖鋒,一方快逾奔馬,一方……本就騎在馬上。
壓根也不容蒙古人調整陣型,雙方便撞到了一處!
打頭的幾個蒙古騎兵,下意識的撥轉馬頭,正待從那闆車兩側繞過去,不曾想那人立的闆車又猛然往前撲倒,露出後面一個昂藏的大漢!
眼見這一幕,非隻是蒙古人,便連後面的女真人,也都禁不住瞪圓了眼睛。
難道說……
方才竟是這人,在舉着闆車往前跑?
這怎麽可能?!
可還不等他們驚歎完,那數百斤的闆車,便被那漢子抓在手中,枯枝也似的揮舞起來。
一時真如秋風掃落葉,無論人畜擋着立斃!
隻轉眼的功夫,就有六七名蒙古騎兵,被他砸落馬下!
不過蒙古人到底也是久經戰陣的。
這一下雖變起倉促,但餘下的蒙古騎兵兩下裏散開之後,卻是不約而同的舉起了弓箭,準備前後夾擊那昂藏大漢。
就算一輛闆車再怎麽寬大,總也不能護住前後兩面吧?
可還不等他們發動攻擊,那昂藏大漢就搶先将闆車掄圓了,狠狠的擲向了其中幾個蒙古騎兵!
但見笨重的闆車呼嘯旋轉着,其速度竟隻是稍遜于硬弓強弩,那幾個蒙古騎兵壓根來不及閃避,就被砸了個血肉模糊!
不過與此同時,十餘支羽箭也分前後射向了那昂藏漢子。
就見那昂藏漢子不閃不避,反手從背後抽出一柄門闆似的巨劍,左至右擋,輕輕巧巧就将那些箭失撥落、挑飛。
與此同時,他腳下片刻不停,趕上一名蒙古騎兵,手起劍落連人帶馬劈成兩片。
又順勢扯起半邊馬屍,牽腸挂肚的揮灑出去,将十餘步外另一名蒙古人砸下馬來。
這般如法炮制,隻十幾息的功夫,蒙古人就又減員過半,算起來已不足十人之數。
而那昂藏漢将,卻是絲毫未損!
戰到這般地步,蒙古人也終于失去了鬥志,也不知誰帶頭呼喊了一聲,便紛紛做了鳥獸散,甚至連建州城都不敢回,直接逃向了附近的山林之中。
那昂藏漢将倒也并不追趕,隻帶着滿身血污,意态悠閑的在戰場上巡視了一圈,但凡發現還活着的蒙古人,上前就是一劍枭首。
等确認再無活口之後,他這才不慌不忙的走向城門。
包括納爾薩在内的所有女真人,都下意識的舉起了兵刃,卻又禁不住雙手亂顫、腿肚子轉筋。
眼見對方越走越近,一些戈什哈甚至不等命令,就開始往城内退縮——就連納爾薩,也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先把城門關上,免得這殺神闖進去大肆屠戮。
就在此時,忽聽那昂藏漢将揚聲道:“本官是大周副使孫紹宗,城裏可有方便洗漱的地方?”
大周……副使?
這周朝的皇帝,到底是派來了個什麽樣的怪物?!
而且……
派這種怪物過來,真的隻是爲了罷兵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