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爲山谷裏的哲舍裏部落,也會像沿途遇到的女真人牧民、獵戶一樣,住在氈房裏,逐水草而居。
但離得近了才發現,氈房倒也不是沒有,可卻隻占了極少數,更多的是土木磚石結構的固定建築。
而在更爲深入山谷的地方,能隐約看出田埂的痕迹。
定居?
這裏離着關外重鎮興城府,約莫也就百十裏路吧,難道他們就不怕……
不過這山路崎岖,谷口又易守難攻,真要想發兵攻打,怕也沒那麽容易。
而且看家家戶戶房檐上,幾乎都挂滿了各種獵物,就知道這部落裏的弓手絕不會少。
正盤算着,阿鄰祁圖便又湊了上來,眉眼帶笑的道:“将軍,我先去拜見嶽父,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說着,兩隻棉手套往中間一并,轉身同哈勤密勾肩搭背的去了。
而使團其它幾個有身份的,諸如正使野速該,智囊互裏波,也都忙告罪一聲,跟在了二人身後。
雖然并不怎麽在意阿鄰祁圖等人,究竟是走是留,但孫紹宗卻敏銳的察覺到,他們這一走,前面引路的部落女真人,态度似乎愈發冷淡了,隐隐還似乎帶着些敵意。
仔細一想,這其實并不難理解,就在上個月的時候,朝廷才和南下劫掠的女真人打了一仗。
托新式火器的福,再加上便宜大哥指揮得當,官軍這次斬獲甚多。
而這哲舍裏部本就在漢蠻交界的前沿,又是女真僞王的姻親,肯定是響應号召,南下劫掠的部落之一。
在月前那場戰鬥中有所損傷,因而記恨漢人,也就不足爲奇了。
不過就算阿鄰祁圖在的時候,這哲舍裏部落的人也沒多少熱情可言,所以那敵意看起來并不十分明顯。
因此以馮薪爲首的軍漢,還在交頭接耳的讨論晚上酒宴,以及這女真部落裏的婆娘好不好勾引,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遭的異樣。
【順帶一提,馮薪也是因爲有駐外武官的經驗,所以被臨時抽調過來,做了此行的護衛統領。】
不過等到了哲舍裏部,爲衆人安排的住處時,馮薪等人卻再也笑不出來了,一個個望着那破爛的茅草屋怒形于色。
即便是在冬天,那糞便散發出的味道,依舊表明了它原本的用途——馬廄。
啧~
這明目張膽的……
若說沒有部落頭人首肯,那是絕無可能——看來一月前那場戰鬥李,他們死了不少人,而且其中多半還有什麽大人物。
“這是什麽意思?!你們這些蠻子,是想羞辱天朝上使嗎?!”
馮薪手按腰刀,一面對爲首的女真人怒目而視,一面不着痕迹向孫紹宗靠攏,以便真的沖突起來,可以随時保護——被孫紹宗保護。
他這說的還算文雅,旁邊幾個軍漢嘴裏的污言穢語,早不知噴出了多少。
就連女真使團裏未曾離開的人,此時也覺得不妥,急忙上前想要分說幾句,卻不曾想四下裏又湧出些哲舍裏部落的人,虎視眈眈的将他們逼到了圈外。
這時那爲首的哲舍裏女真人,陰沉的環視了大周使團一圈,然後用生硬的官話道:“漢狗,隻配住這裏!不然,滾出哲舍裏!”
聽到這話,群情激奮的官兵們,反倒沉默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孫紹宗。
而一直挑着窗簾窺探的徐輔仁,則反倒是收回了目光,默默的感歎着:女真人的政權松散,對大周朝雖然是好事兒,對使團來說卻未必如此。
至于外面緊張的情形,他卻半點也沒有在意——因爲和外面的護衛們一樣,他相信孫紹宗一定能處置的妥妥當當。
不過這無言的沉默,卻顯然讓周遭的哲舍裏人誤會了什麽,哄笑夾雜着幾聲唾罵,頓時喧嚣塵上。
唉~
孫紹宗無奈的歎息着,原以爲這一路跋涉過來,好容易能歇歇腳了,沒想到還得再賣一膀子力氣。
在周遭期待與鄙夷共存的目光中,孫紹宗不緊不慢的走向了那馬廄,在門前繞着看了半圈,搖頭道:“這裏怕是住不得。”
“哼!”
那爲首的哲舍裏人立刻冷哼一聲:“漢狗,你以爲還能選嗎?要麽……”
隻是不等他把話說完,孫紹宗猛地一腳,踹在那茅草屋西北角的柱子上,就聽咔嚓一聲脆響,那大腿粗細的柱子斷成兩截不說,連上面的頂棚也随之傾斜,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就說住不得吧?”
哲舍裏人尚在驚愕之中,孫紹宗又自顧自的走向了不遠處幾間嶄新的瓦房——這幾間瓦房單看賣相,就知道肯定是女真貴族的住處。
眼見孫紹宗快要走到門前,那爲首的哲舍裏人才反應過來,忙大步流星的趕上去,攔在了孫紹宗面前:
“站住!這裏不是給你們漢……”
他本來想說,這裏不是給你們漢狗住的地方,然而話說到半截,就又見孫紹宗轉變方向,來到了瓦房西北角。
這漢狗難道是還想……
轟~~!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孫紹宗便放低肩膀助跑幾步,猛地撞上了那瓦房的正牆!
一時間地動山搖,那牆身竟被他頂的凹進去好大一塊,上面的瓦片也是簌簌而下。
孫紹宗敏捷的退了幾步,等那瓦片掉的差不多了,立刻又飛起一腳,狠狠踹在那凹陷處!
轟隆~
但見磚石亂飛、沙塵四起,那瓦房的屋頂雖然沒有整個傾倒,可旁邊的窗戶卻稀裏嘩啦垮了下來,顯出個足有三米見方的大窟窿!
“這裏也住不得。”
在所有哲舍裏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孫紹宗再次搖了搖頭,轉身吩咐道:“這些女真人太過蠢笨,造出來的房子,還不如咱們大周的豬圈結實——我看今兒還是在谷口紮幾個帳篷吧。”
馮薪等人轟然應諾,簇擁着徐輔仁的馬車,就要原路返回。
這時圍在四周的哲舍裏人,才如夢方醒,下意識的攔在使團前面,卻再不複方才的趾高氣昂。
“@#¥!”
就在此時,一行數人大聲呵斥着飛奔而來,當先的正是阿鄰祁圖。
哲舍裏的部落并不算很大,方才那轟雷也似的動靜,自然也傳到了他們耳中,而這也正是孫紹宗方才,選擇徒手拆房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