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大家都安靜了,才用鑷子夾了個棉球,伸進那半碗酒裏,浸泡了約幾秒鍾。
然後把病人的短褲向下褪了褪,先用棉球在我準備下針的地方一點,然後呈圓形慢慢向外擴散地擦了大約有雞蛋大一塊地方。
接着,便找準下針點,給這病人注射了一針抗生素。拔出針後,又用個新棉球,沾了燒酒,在注射處擦了一下。
看看我的巡診箱裏也隻剩下一個一次性注射器了,但藥劑還有5支,便把這注射器的針頭泡在那半碗酒中,以備下次再用。
要說這還虧得有這1年多的支醫經曆。
因爲偏遠地區醫療條件差,醫務人員少,象注射這種事經常都是醫生自己做。
如果是在正規的大醫院,注射都是護士幹的活,好多醫生根本不會打針。雖然在學校都學過,但根本就沒有實踐的機會。
然後,我給病人把短褲穿好,被子蓋上。吩咐照看的人,給他搭個濕毛巾,隔會兒去摸下,如果毛巾熱了,就用冷水清洗後再搭上。先物理降溫吧。
處理好這一切之後,我和大頭領,還有那機靈小子來到了外間堂屋。
我道:“這位兄弟的傷口腐爛得厲害。要治的話,我們得準備幾樣東西,先做個手術将他的箭頭取出來。”
大頭領滿口應道:“要什麽,你盡管吩咐。”
我道:“要做手術,首先得有手術刀。我的箱子裏沒這個東西,你們這附近有沒有鐵匠?我畫個樣子,你們找個鐵匠,給我打幾把回來。”
大頭領道:“鐵匠要縣城才有。不過這不是問題,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不過要麻煩胡先生,今晚把圖樣畫出來。”
我又道:“你們知不知道,這裏有沒有賣麻藥的?”
機靈小子道:“麻藥沒聽說過,但有縣城有藥鋪偷偷賣迷藥迷香的。但這是禁藥,不好買。”
我估計這迷藥隻能讓人喪失抵抗能力,頂多也就昏迷,用來做手術恐怕不行。因爲雖然迷昏過去了,但一手術刀下去,疼痛一激,很可能會馬上醒過來。
我記得以前上大學時,學過一些藥材知識。古代華佗的麻沸散有幾種說法,有的說是此藥失傳了,有的說是誤傳,有的說就是用的曼陀羅花配制的。
不管那種說法是正确的,曼陀羅花肯定是可以用來一試的。
據說這種藥在很多地方就有,好象它還有一些别名,我就記得一個叫狗核桃。因爲我比較喜歡吃核桃,當初看見這個名字時,一下就記住了。
于是,我問道:
“你們知不知道這裏有沒有一種叫做曼陀羅花的草藥。它還有個名字叫狗核桃,但有毒。
這個曼陀羅花很象喇叭花,4瓣或5瓣,白色居多。一般在6月就開始開花,花謝後就結籽。
你們想想,有沒有見過。”
大頭領和機靈小子都表示,他們不認識草藥,對此一竅不通,就算以前見過,現在也記不起來了。
不過,大頭領道:“我們山上有個叫金安的人。聽說他舅舅是郎中,他以前小時候跟他舅舅上山采過藥,說不定他認識。”
我想這也行,于是,他們吩咐一個小喽啰去叫金安來。
這時,天已黑了。大頭領對我和機靈小子道:“天已不早了,去我屋裏吃點東西吧。咱們邊吃邊等。”
于是,我們跟着大頭領來到了他的屋子,和剛才那間結構一樣,也不遠,就在剛才那間的偏西南方向。
剛進屋,大頭領就吩咐上飯菜。這時,一個約二十多歲的女人,端上飯菜。
大頭領道:“這是我夫人,王氏。”
說着,這女人兩手合攏放胸前,微屈膝,微低頭,算是對我行禮。
我一看,雖說是在土匪窩裏,也沒化妝,但這女人還是挺漂亮的,也不知是不是這大頭領搶的壓寨夫人。
我忙對她作了個揖,道:“夫人不必多禮。”
說完,這王氏就轉身進了裏屋。按古代禮節,她是不能跟我們一桌吃的。因此,我也沒作聲。
這時,大頭領給我倒了碗酒。我忙推辭,說我還得考慮給你二弟治病的事,今晚不能喝了。
大頭領也沒勉強,自顧自喝了口,喊我吃菜。
桌上有幾個小菜,還有一隻整雞,主食是白面饅頭,這在那個時代絕對是小康之家的飯菜。
大頭領給我扯了個雞腿,也那機靈小子也扯了個。一邊吃菜,就一邊自我介紹起來,他說他姓劉,單名一個聚字。那受傷的是他師弟,叫常遇春。這機靈小子,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叫藍玉。
他家本來光景還不錯,有幾百畝地。但前年得罪了一個蒙古千戶(元朝武官職,一般五品),就混不下去了,隻好帶着些給他種地的佃戶上山爲寇。
經過兩年,由剛上山時的幾十人發展到現在兩百多号人。
我一聽,差點被饅頭噎住,道:“你說你的二弟叫常遇春?這小子叫藍玉?是哪個常?哪個遇?哪個春?又是哪個藍?哪個玉?”
這時藍玉發話了,“我姐夫,姓常,常就是非常的常,遇是遇見的遇,春就是春夏秋冬的春。我是藍天的藍,美玉的玉。”
我一聽,心裏一驚。
個乖乖,這可了不得。這劉聚我是沒聽說過,但這常遇春、藍玉我可知道啊。都是朱元璋手下的戰将,将來可都是封了公的人物啊。
我正發愣,外面來了個小喽啰,道:“大頭領,金安來了。”
劉聚道:“金安,快進來。”
這時,一個約四十多歲的漢子進來了。看樣子,倒是十分象個地道的莊稼人。
他先拱手向劉聚行了個禮,道:“大頭領,有什麽吩咐?”
我忙接口道:“金大哥,聽說你以前采過藥。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一種草藥叫做曼陀羅花,也叫狗核桃,是一種有毒的草藥,有麻醉的作用。”
金安道:“這個我知道呀,是不是開花象喇叭花,植株遠看有點象茄子,下個月就快開花了。”
我忙道:“對!對!這裏哪裏有?”
金安道:“我們這錐子山上倒是很少見,但東邊那韭菜山上多的是。”
我一聽,心裏便記下了,現在所在的土匪窩子就是錐子山,我被抓之地的那座山應該就是韭菜山,我最初所在的那個有大盆地的山就是黑石嶺了。
劉聚一聽,興奮地道:“好!好!你明天叫杜黑子給你安排兩個人跟着你,你們去韭菜山上采這種草藥。”
說完,又轉過頭來對我道:“要多少才夠?”
我心想,這曼陀羅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用,有毒的。用少了,沒效果。用多了,把人麻醉得醒不過來了也不行。我得先找點牲口什麽的做做實驗。
于是,我說道:“多采點,采他個百十來斤,先攤開曬着。”
劉聚道:“金安,就按胡先生說的辦,明天一早就去。你先回去準備。”
金安應了一聲,就走了。
剛出門口,劉聚又叫道:“你先等等!”便大步跟上去,在門口跟他嘀嘀咕咕了幾句。我們也聽不清什麽,也不管他,隻管繼續吃飯。
等劉聚回到飯桌上,我又說道:
“這個曼陀羅花我以前沒用過,隻是見過書上的記載。而且這個藥的毒性也較強,劑量用的不對,很容易出人命。
現在常大哥的箭頭還在體内,我必須得做手術将其取出來。但如果要手術,必須要對其實施麻醉。
這個曼陀羅花我就是用來做麻醉藥的。但在沒經過實驗之前,我也不敢貿然就往常大哥身上用。
如果劑量不足,那肯定是起不到麻醉效果;如果劑量過度,有可能麻醉了再也醒不過來。
因此,我的想法是我們先找點牲口來做實驗。什麽豬啊、羊啊、狗啊,都可以。最好是一百多斤重的豬,因爲重量跟人體重量差不多,因此實驗效果應該是最好的。”
劉聚道:“還是胡先生想得周到,我覺得這個辦法也可行。山上喂的雖然有牲口,但數量不多,明天我就派人下山去采購、去搶。”
我一聽,這“搶”字雖不好聽,但人命要緊,也顧不得這些。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是土匪,“搶”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雖然最初我對救人沒什麽信心,但現在我心裏可是有底了。
我想,這常遇春肯定死不了,他還沒幫朱元璋打天下呢。
我忙道:“數量也不用太多,十多頭就行了。盡量采購吧,救人要緊,免得節外生枝。”
劉聚道:“有道理,胡先生你就放心吧。”
我接着道:“現在就差準備手術刀了。我看藍玉這小子挺機靈,而且這半大個孩子去縣城裏面,也不會招人耳目。大頭領,你看他去行不行?”
劉聚道:“可以,很合适!就這麽定了。藍玉,你明天一早下山去縣城辦這事,記住速去速回。這回是辦正事,你姐夫的性命就攥在你手上,你可不要在外面貪玩。”
藍玉忙道:“大頭領,你就放心好了。平常我雖然貪玩,但辦正事的時候,我什麽時候拖過後腿,你放心吧。我明晚回不來,後天下午,一定回來。”
接着又對我道:“胡先生,你可得好好給我說說,這個手術刀怎麽個做法。”
于是,我按照現代手術刀的樣式,在紙上畫了個樣圖,雖然畫得不是很好看,但大家能看懂,就行了。
然後就是尺寸問題,我們現代人一般用米、厘米做計量單位,但那時候用丈、尺、寸、分來計量。
好在換算起來也簡單,1米等于3尺,那麽1尺就等于33.3厘米,1寸就等于3.3厘米。
好在藍玉這小子聰明,我也沒做過多的講解,他就懂了。
我報了三種尺寸,讓他給我準備大中小三把手術刀,并讓他買兩把大點的剪刀,因爲我巡診箱的剪刀較小巧,買兩把大的興許用得着。
沒多大一會兒,他就把紙收起來揣進懷裏,說道:“胡先生,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去辦。”
說完,站起身,抹了抹嘴,又接着說道:“我吃飽了,天也不早了,大頭領、胡先生,我先行告退,去看看我姐夫怎麽樣了。然後我也得早點回去歇着了。”
劉聚對藍玉說道:“好!你去吧!我和胡先生再好好談談。”
藍玉剛走出門,屋外就進來個小喽啰。端着一個盤子,上面一個小酒壺,還有兩個小酒杯,青花瓷的,看起來很精緻。
這小喽啰把盤子裏的酒壺和酒杯都放在我們桌上,然後對劉聚道:“大頭領,按照你的吩咐,胡先生的房間已準備好了。胡先生的物品,我們也給他整理好了。”
劉聚道:“好!你先下去吧!”
等小喽啰走後,劉聚端起酒壺,給這兩個杯子裏都滿上酒。然後手捧一杯遞給我,自己也端起一杯,對我道:“胡先生,今天辛苦你一天了,事情現在也安排妥當了。我先敬你一杯。”
我一看這也不好推辭。說實話,這一天可把這累得夠嗆,喝兩杯解解乏,也未嘗不可。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雖然感覺味道有點怪怪的,但看他也喝了,應該不會有毒。再說了,即使他真有心謀害我,直接可以一刀把我砍了,也用不着下毒這麽麻煩。
喝完了,我拿着這個空酒杯仔細端詳。
這青花瓷的酒杯确實做得漂亮,釉面呈淺淡藍色,花紋細膩。我把杯子翻過來看看,雖然底部沒有落款,但我可肯定,這在當時,也絕對算得上是一件上品。
不由自主地,我又開始心猿意馬了:這要是我能把他帶回去,拿去一拍賣,這輩子也不愁吃愁喝了……
正在我想入非非之際,劉聚又一次打斷了我,道:“怎麽了?胡先生,這杯子有什麽不妥?”
我想都怪自己走神了,忙道:“沒什麽,沒什麽,我是看這杯子真漂亮,做工真好,哪裏得來的?”
劉聚哈哈一笑:“原來是這樣啊。實不相瞞,這杯子還是去年我們去懷遠縣打大戶,在一個蒙古官員家裏搶的。我這裏還有,胡先生要是喜歡,待會兒我叫人給你送幾套去房間。”
我忙道:“大頭領太客氣了……”
邊說之際,劉聚又給我們的杯子裏都滿上了,我們又幹了幾杯,吃了些菜,扯了些閑話。
酒過三巡,劉聚忽然起身,站到我的身旁,對我作了個長揖。
我一看,忙道:“大頭領,你這又是幹什麽?”
劉聚滿腹狐疑地對我道:“胡先生,你真的是被一陣風吹到了黑石嶺?”
我看他這表情,又聯想到剛開始,劉三狗子聽到我說我是從黑石嶺過來的神情。我幾乎可以斷定,這黑石嶺必有什麽蹊跷。
我便問道:
“大頭領,都這時候了,我有必要騙你嗎?
我真是被一陣龍卷風給卷走的。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到了你們說的那個黑石嶺。而且我以前好多東西也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