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輝一把抓住馬小玲踢過來的大長腿的腳踝，嘴裏道：“還來？人都，不，鬼都走了，你還打個什麽勁？”
“哼，松開！”一隻高踢腿被人抓住腳踝，她又穿着短裙，姿勢相當不雅。即使始作俑者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小師弟，馬小玲也感到一絲難爲情，當下惱羞成怒道。
段明輝乖乖地松開手，卻忍不住将手背到背後搓了下。沒辦法，最近跟女朋友同居，第二春煥發，對異性的抵抗力卻是下降了許多。不過這才正常吧？畢竟馬小玲也曾是他很長一段時間傾慕過的女神。
“你們怎麽打起來了？”一個驚訝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卻是王珍珍久不見兩人上去，主動跑了下來。她身後還跟着正中。兩人氣喘籲籲的，正中手裏還緊緊抓着一根握力棒。
“你們怎麽下來了？”馬小玲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們道。
“你們這麽久沒消息，我們不放心，所以下來看看。”王珍珍道。
“是啊，師父，我不放心你，所以陪珍珍一起來看下。”她身後的正中也附合道。不過用詞卻很巧妙，用的是“你”，而不是“你們”。王珍珍用“你們”是因爲她善良，除了關心好姐妹，也關心相對陌生的段明輝。而金正中用“你”，則是爲了巴結馬小玲，好讓她答應自己拜師。
“平哥呢？他沒出現嗎？”王珍珍看看除他們外空無一人的頂樓大廳，疑問道。
“來過了，又回去了！”馬小玲沒好氣地回答道，說完還回頭狠狠地瞪了段明輝一眼。
“來過了，又回去了？什麽意思？”王珍珍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那裁縫平是被師父你給打得魂飛魄散了嗎？就知道師父最厲害了！”金正中繼續毫無節操地拍着馬小玲的馬屁。
馬小玲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有那本事還用得着腆着臉着臉求人幫忙？你這是故意諷刺我吧？”
“哪啊，哪啊，我這不是想誇你的嗎？算了，算我嘴笨。”金正中說完裝模作樣地拍打下自己的嘴，算是賠禮道歉。
“到底怎麽回事啊，小玲？”王珍珍再次關切地問道。
馬小玲将事情的經過大緻講了下，最後歉然道：“對不起啊，珍珍，我答應你的超度他，卻沒辦到。不過你放心，等二七他再來時，我一定幫你超度了他！”
“珍珍，你可知道小玲她強行超度那餓修羅卻是要扣她的福祉陰德的？大概你不清楚人被扣了福祉和陰德會有什麽影響，這樣跟你說吧，福祉有關她今後的運程，而陰德則事關她子孫後代的運程大勢！”一旁的段明輝突然插嘴道。
“啊，這麽嚴重？小玲你之前怎麽不告訴我？”王珍珍聞言驚叫地看向馬小玲，問道。
“别聽他亂說！沒他說的那麽嚴重，超度有大罪孽者會被扣福祉陰德不錯，不過我是驅魔師，平明捉鬼辟邪，不知道積了多少福祉陰德，被扣這麽一點不礙事的。”馬小玲安慰她道。
“是這樣的啊？不過被扣總不是什麽好事。就像小孩子們考試，即使你考得再好，分數再高，能不被扣分的地方還是不要被扣的好，畢竟總分就那麽多，少了就是少了，再補不回來了。”身爲幼師的王珍珍用她獨特的理解方式理解道。偏偏馬小玲還挑不出她這說法不對的地方。
俗話說的好，人生天注定。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并不是像大多數人理解的那樣，是消極的借口，而是說，人一種下來，該享有多大的福祉，都是已經注定了的。這種福祉是父母前人給孩子們留下的遺産之一。
就像計算機一樣，出廠是多大的内存，多大的CPU，多大的硬盤都是确定了的。但這種确定也不是說後天就不可以改變了，比如你可以給新買的電腦換更大的内存，更快的CPU，更好的顯視器，等等等等。
人也是如此，天生的，父母給的福祉是固定的，天注定的。但後天人的每一個重要的決定選擇都會影響改變自身的福祉。人後天的福祉是變化的，取決于人自己的選擇。
做壞事會扣人的福祉，損人的陰德。做好事會加人的福祉和陰德。但這種扣和加都是有限制的，并不能理解成簡單的加和減。這也意味着做了極大的惡事，再做一些好事就可以補上被扣的福祉和陰德。做了大好事，被加了福祉和陰德後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做壞事了，的想法是極其錯誤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所謂的好、壞的标準并不等同于人世間的善惡标準。所謂“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的事也屢見不鮮。不是天道不公，而是天道不等于有自己善惡觀念的人道。不然世間就沒有以害人殺生爲主要修煉手段的魔道修士了。但事實上，魔道不僅一直同标榜正義的正道相伴相生數千年，而且在這靈氣消散的末法時代還活得越來越滋潤。蓋因除了吸引靈氣，他們還有别的修煉途徑。而正道則無。此消彼長下，說不定再過幾百年，魔教反倒變成了正道，而正道則變成了魔教。天道輪環，這可是誰也說不準的事。
扯遠了，還是說馬小玲的事。思緒飄遠的段明輝收回念頭，繼續對王珍珍道：“強行超度惡鬼，不僅會被扣福祉和陰德，還會大量消耗馬家神龍的力量。而神龍的力量則馬家力量的源泉。如果損耗太多，是會嚴重影響小玲以後的實力的。你也知道她整天跟這些不幹淨的東西打交道，如果實力變弱了，會有多危險，你也想象的到。”
“真是這樣的嗎，小玲？你可别騙我！要是因爲我的緣故害得你實力退步，以後遇到了什麽危險，我是不會原諒我自己的！”王珍珍拉着好姐妹的手，一臉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不說話會死啊！”馬小玲先是用眼睛狠狠地瞪了段明輝一下，然後轉過頭來對珍珍道，“是會有點影響的啦。不過我們馬家已經沒有後人了。我之後神龍也就不用再守契約守護我們馬家了，它的力量即使弱了點其實也沒太大關系的。至于我，你也看到了，平時也就隻捉捉小鬼什麽的，根本不用盡全力的，實力下降點也不影響什麽的。”
“小鬼自然不怕了，但你忘了你們馬家的終極目标，僵屍王将臣了嗎？以你現在的實力都不是它對手，再自減實力，我看你是在作死！”說話這麽欠的當然是師弟段明輝了。
“你有完沒完？我們馬家完了，不是還有你們南毛一脈的嗎？之前求叔因爲腿斷了，退出了驅魔這行，現在他教出了你這樣的好徒弟，難道你不應該繼承師門志願，守正辟邪，在我死後去對付僵屍王将臣的嗎？”馬小玲幾次三番被他挑逗，終于忍不住暴發，将深埋心裏的話說出了口。
“啊，小玲，你怎麽說這話，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樣？啊，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我說錯話了。不過小玲你可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啊！我不再求你強行超度平哥了，他弄成這樣，是他的命，你不要爲了他而自暴自棄好不好？”王珍珍語帶哭腔地拉着好姐妹的手說道。
“這下你滿意了？”馬小玲狠狠地瞪了段明輝一眼，然後拍拍珍珍的後背，“好了，哭什麽，你可是當老師的人，要讓你教的學生看你這樣哭，不笑話你才怪。反正羅開平已經被小輝弄回陰間了，我現在就是想超度他也沒鬼才超度啊。所以你放心好了——”
“可是這還有一隻枉死鬼——”一個聲音不合時宜地接話，卻是一直在旁邊裝傀儡的金正中。
“對哦，我忘了還有被平媽害死的小倩了，我之前也答應過她讓你幫她超度的，可是強行超度副作用那麽大，我是絕不會讓你這樣做的！可現在怎麽辦？”珍珍臉上猶帶着淚花，卻又開始爲别人操心起來。
“超度厲鬼我不行，不過如果隻是一個無甚惡行的枉死鬼的話，我還是沒問題的。所以就讓我來吧。”段明輝搶在馬小玲的前面開口道。惹得後者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過一心想還欠她的因果的段明輝也不在乎。
“小倩，出來吧，你不是心願已了，一直想要前去投胎轉世的嗎？這位段先生是有大法力的人，他一定可以幫你實現你的願望的。”金正中對着身後的空氣自言自語道。可是半天沒有得到回應。衆人都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隻好撓撓頭，讪讪道：“小倩她之前一直都附在我身上的，我以爲她還在，誰知道她竟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哪兒了。”
“要是有陰魂小鬼敢靠近身爲茅山正宗傳人的我身邊那才怪了呢。”段明輝心裏暗笑道。他的神識早就注意到了索索躲在二樓樓梯裏，不敢下也不敢上的那個女鬼，想來就是衆人口中的女鬼小倩。當下手一招，躲在二樓樓梯裏的女鬼小倩身體不由自主地從二樓直接穿牆跌了下來，落在衆人面前，将隻是凡人的王珍珍吓了一大跳。趕緊躲到了好姐妹馬小玲的背後，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
“你就是小倩吧？陽間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沒的話我現在就超度你去陰間輪回轉世了。”段明輝語氣平淡地說道，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飄渺味道，偏偏在場的衆人還都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馬小玲亦是如此，但她識海突然一蕩，卻是神龍自主護體，将她從這道韻中激醒了過來。經神龍提醒，她知道這并不是段明輝有意施爲，而是他道法修爲地位不加掩飾後的自然體現。
佛教講平等，道教卻強調等級。真人高于常人，仙人超于凡人，猶如生物鏈中羚羊高于野草，而獅子高于羚羊一樣。羚羊會在獅子面前感到不安，威壓。普通人在有道之士面前也會如此。所謂“和光同塵，與常人無異”，那隻是道士故意掩飾了自己本身的氣息罷了。修道本就講究超脫，連生命本質上都超脫了，跟普通人有點不一樣的地方，給對方一些壓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讓一個灰頭土臉的民工進到豪華夜總會裏，面對衣冠楚楚，光鮮亮麗的上層人士，他會一點壓力沒有？說笑了吧！
段明輝沒留意到他氣息無意中放開後對馬小玲造成的沖擊，他正有些生澀地心中默念《上清度人經》，同時識海之中神念模拟練習幾乎從未練習過的茅山清音咒和度魂咒。清音咒是用來斬斷亡魂心中對陽世的執念，清淨其心，好爲等下送其入陰間，輪回轉世，重新開始做準備。度魂咒則是溝通地府，打開陰陽路，派出地府陰差，好壓送亡魂入陰間地府。
并不是所有的道士都可以超度亡魂，法力是一個方面，畢竟如果你連拘魂，溝通陰陽界的本領都沒有，那就萬事皆休。
但另一個更重要的身份則是道士本身的身份地位。道士也講身份地位？當然，道士甚至比世俗封建王朝更講究身份地位。一個名山大派出身的道士絕對要比一個破廟裏的野道士身份高貴。這種高貴不僅體現在世俗權勢金錢待遇上，更體現在道法修煉上。
茅山以捉鬼、驅邪、請神、養屍着稱，爲何？是因爲茅山曆代所收的徒弟在這幾方面的天賦天生就強于其他門派弟子嗎？當然不是，而是因爲茅山曆代積累而成。以捉鬼爲例，經曆代無數前輩積思廣益、苦心鑽研，創出無數針對捉鬼的高明道法，并将自己的捉鬼經驗用典籍筆記的方式流傳給後人。後輩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一開始在捉鬼之方面就比其他修道門派弟子要強。“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遠”可并不隻是世俗界的名言。
天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長則益長，強則益強，這樣一代代積累下來，這才成就了茅山派在捉鬼上的赫赫威名。
這還隻是道士身份地位作用的一方面，另一個不容易讓人注意到的方面則體現在名門大派的曆代祖先靠山上。以茅山派爲例，曆代茅山傑出之士白日飛升，成神做仙的數不勝數，這就造成了茅山派在仙界神界也是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地位的，這種隐形的地位影響平時看不出來，但一旦請神、超度時則會立刻表現出來。
茅山真傳弟子都會被授符印的。何爲符印？說白了就是茅山弟子的身份證明，就像普通人的身份證一樣。有了這個符印有什麽用處好處？用處好處大了去了，就跟身份證對普通人的作用用處一樣，一旦涉及正規“官面”上的事，都是需要驗證身份，看身份分别對待的。
有一個笑話：一個彪形大漢跟一個瘦小男人在澡堂裏起了沖突，動起手來。瘦小男人自然吃了虧，于是他跑到脫衣間戴了一頂大檐帽再次沖進洗澡間。這次不用他動手，那個彪形大漢直接就蔫了。這就是身份地位的作用。
茅山弟子的符印跟警察的大檐帽作用差不多，都是能憑空增加其主人無數威懾力與權勢的。有符印的真傳弟子可以直接憑符印溝通神鬼，請神役鬼，不說不費吹塵之力，但比起無名無份的普通弟子來卻是要省事容易成功的多。
茅山真傳弟子符印的功效多多，價值巨大，不過可惜的是，段明輝卻沒有。他是從《新白》世界的蛤蟆精王道靈處得到的茅山真傳秘籍，自學成材的。而王道靈的秘籍剛是他從一個死在深山中的茅山真傳弟子身上得到的。段明輝茅山弟子的身份根本沒有得到茅山祖庭的認可，自然不可能會有符印賜下。
不過，他敢打下能超度女鬼小倩的保票，卻是因爲他有别的底牌，那就是已經與他的識海化爲一體了的一号，原先的東京都城隍印！
地隍印，本就是地府常駐人間的一級機構各地城隍廟主官的憑證，妙用無窮，溝通陰陽乃是其最基礎不過的功用之一。更何況一号的前身還是天下城隍的總部，都城隍的官印，溝通陰陽，驚動地府更是小事一樁。
段明輝在識海中練習了好一會兒，自覺有點把握了，這才試着出手。哪成想隻是念了一遍清音咒，燒了蓋了一号印章的符箓，念了一遍度魂咒，場中便陰氣大盛，陰陽路開，一隊陰差從裏面走了出來，沖他一點頭，便押着有些手足無措女鬼小倩進到了陰陽路，消失不見了。
“這，這就成了？”一旁的王珍珍不敢相信地問道。也難怪她不信，在她看來，小玲的這個年輕師弟也就是随口念了幾句咒，手一揮虛空點燃了什麽，其他什麽都沒做。那女鬼小倩就憑空消失了。
沒錯，肉眼凡胎的她是看不到那些陰差的。她能看到女鬼小倩，也是之前小玲幫她開了天眼的緣故。不過以馬小玲的道行，幫人開的天眼想看到比鬼高無數級的陰神陰差，卻是根本不可能的。
馬小玲借助神龍的力量，倒是将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但也正是因爲看的清楚，她才更震驚了。懂行的她明白能風清雲淡地做到這一點，需要多高的道行。
“原來，不知不覺中那個拖着鼻涕泡總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師弟，竟成長到了這種自己難望項背的地步！”她震驚地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