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暝痕拿着一個大勺子,看了幾眼菜又道:“沒肉可不成。”
“在此處找肉?莫不是要等着老母豬生小豬崽,再等着小豬長大;或者是等着老母雞下蛋,再把蛋孵出小雞?” 藍暖玉坐在小凳子上,雙手捧着下巴道:“太難了,隻用素菜便想抓住掌櫃的胃。我确實對你的廚藝有信心,可美味又不是用信心做出來的。”
吱吱吱吱
此時正值炎炎仲夏,樹上的知了肆無忌憚地叫着,一聲比一聲高亢。它們都不知道,正是自己的叫喚斷送了自己的蟲命。
沒過多久,一大碗知了在鍋中翻滾,夜暝痕熟練地颠起鍋子,可憐的知了又在裏面滾了好幾圈。
藍暖玉面色凝重地看着鍋中的知了:“這……真的可以吃嗎?雖說會動的皆是肉,看着還是有點得慌。”
“這是土周國的傳統菜,我覺得不錯。”夜暝痕夾起一隻知了道:“要不要嘗嘗?”
藍暖玉看到蟲子就怕,更别說還要她吃。她嫌棄地擺着手道:“不用不用,你吃便可,我就不用了。”
“哎, 你這樣可是吃不到好吃的東西,比如蜻蜓、螞蚱、蜂兒蛹,還有什麽蜘蛛、大肚飛蛾等。”夜暝痕把知了丢在嘴裏,閉眼嚼了幾下,還真有一種蹦卡脆的感覺。他邊吃邊點頭問道:“真不要?”
“不用了。”藍暖玉拿着自己鋤地換來的蘿蔔,什麽油炸知了,還是蘿蔔惹人愛一些。
夜暝痕笑着将知了用盤子裝起,又做出另外幾個菜,竟發現庖房中已經站滿人。
藍暖玉心道:來時也沒發現客棧中有這麽多人呐,意思此時是吃飯時間了嗎?凰崖島上的晚膳是在此刻嗎?這麽多人的話,這麽幾個竈台怎會夠用?
“你們在此處做甚?”藍暖玉好奇地看着他們問道:“可是我們有哪裏做的不合規矩?”
人群最前面的是那個稱自己不足二十的壯漢,他的哈喇子流了一地,在黃土地上形成‘荒漠’中的‘小湖泊’。
壯漢發現藍暖玉在問自己話,趕忙擡手擦擦口水,又搖頭道:“沒有。隻是公子做出的佳肴飄香,把人都引來了此處。”
藍暖玉好好地盯着他們,生怕他們偷抓菜。這麽多人怎麽可能叫他們嘗味道,一人半隻知了都不夠分。她指着那些香噴噴的菜道:“哦。那……”
壯漢激動得搓手,等待着藍暖玉一發話,他便率先搶一盤端起。其餘人等也皆做好一步跨過去的動作,生怕自己搶不到。
夜暝痕正是怕遇到這種情況,特意做了一大盆毛豆來應付,結果……看樣子是不需要了。
藍暖玉拿出小盒子,不厭其煩地将菜肴一盤盤裝進去,說道:“那……那你們就站遠一點聞,口水流一地可太不雅觀。這盆豆……還蠻香的噢?聞聞便可,望梅止渴還是自己的幻象呢,你們還算萬幸,可以看着豆子想。”
眼看着菜肴被藍暖玉一一收起,隻剩下那一大盆毛豆。壯漢的手慢慢伸過去
:“嗯嗯。這麽大的一盆,二位能吃完嗎?不如……我不會抓多,就抓那麽一兩個。”
“能吃完!誰說吃不完。”藍暖玉一巴掌打在壯漢的手背上,黝黑的手竟然能辨别出一絲絲紅色,可見她下手多重。
壯漢搓搓自己被打疼的手背,眼巴巴看着那一盆豆子也被藍暖玉裝進盒子。
藍暖玉道:“其實沒你們想的好吃,不都是豆子嗎?有何不一樣的,你們便是被他那些花裏胡哨的動作迷惑了。”
“那些豆子給他們吧。”夜暝痕道:“那确實是給他們備的。”
“什麽?”藍暖玉怕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又掏了掏耳朵道:“你說豆子是他們的?可是本就不多。”她見夜暝痕又再次點頭,縱使心有萬般不願,還是又将一盆豆子端出來。
夜暝痕将身上套着的一塊布取下,又對那群人道:“庖房不夠寬敞,不如你們出去分可好?”
“好好好,走走走,不打擾公子。”壯漢将盆子舉高,往肩膀上一放,又用手扶着盆邊,帶着那些人離開庖房。
夜暝痕見藍暖玉嘟囔着嘴,便問道:“怎麽?莫不是也想吃那些毛豆子?你不也自己留了不少,何須如此小氣?”
“我……”藍暖玉小聲道:“你是怎知我留了一些……沒有幾顆,隻夠我自己吃。”
“行了,怎跟個孩童似的。”夜暝痕揭開鍋蓋,一陣香甜的味道在空氣中發散。
鍋中慢炖着一個晶瑩剔透的小鍋,隻比茶盞大個兩圈,同樣蓋着一個小蓋子,看不見裏面裝的是什麽。
藍暖玉指指自己道:“這是給我做的?”
“女子補元氣補血,要補的東西甚多,我從前時常會給我娘熬制一些。你同我出了小漁村之後,便一路舟車勞頓,今日見園子裏有些藥材,便做了這湯給你,免得以後你師父要怪我照顧不周。”夜暝痕忽覺得自己這話怎麽聽怎麽别扭,便伸手去端鍋中炖着的補湯。
“嘶……好燙。”夜暝痕在心裏想着事情,手便不經過大腦思索地去端鍋,也不想想那炖了幾個時辰的鍋會有多燙。可是已經端起來了,難道扔了不成?隻好忍着燙手将鍋放在桌上。
“你傻啊!”藍暖玉拉過他的手,往水缸裏一按,“貓爪子不想要了?”
夜暝痕伸出手看看被燙起泡的手道:“要啊,還不是怪你。”
“你被燙關我何事?”藍暖玉放開夜暝痕的手道:“你把話說清楚些。”
夜瞑痕回答道:“若不是整日同你在一起,我怎變得跟你一般蠢呼呼的?”
“你!不會吐象牙。”藍暖玉道:“看在你爲我炖湯的份上,本姑娘懶得同你扯。”
夜瞑痕嬉笑道:“我又不是大象,再說大象也不會吐牙。快喝,一會兒那些人便回來了。”
藍暖玉用一個巾帕墊着手打開蓋子,一股純粹的香甜味更加濃厚,便湊近鼻子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
她用勺子子在鍋裏攪了攪,大
多數藥材她曉得,有一小部分空師父曾經會讓她泡澡用,今日才知道原來還可以炖湯。
藍暖玉喝了一口湯,又在裏面找到好幾塊類似鴨脖子的骨頭,她舀起來問道:“這是何物?你在園中找到鴨子?”
“不曾。”夜暝痕舒展了一下腰肢,“吃就是了,這麽多問題作甚,不吃給我。”
藍暖玉咬了一塊‘鴨脖子’,怎麽吃怎麽覺得味道不對,沒有半分鴨的味道,更不像雞、鳥、鵝。雖不知那是什麽東西,可是味道竟然好吃到讓她像是長了一對翅膀,在空中越飛越高。
當藍暖玉喝下最後一口湯,她終于看到竈台邊處漏出一塊綠色花紋的東西,好像是鱗片,地上還有淡淡的血迹。她走過去用竹棍戳了幾下,那卷蛇皮沖她彈過來。“啊!是蛇。夜暝痕!有蛇!有蛇,蛇蛇蛇。”
“都叫你莫要好奇,是一條小水蛇而已,也就炖個湯,沒肉吃的。”夜暝痕徒手抓起蛇皮往窗外一扔,又看向她:“不覺得好吃?”
“不知道是蛇之前是挺好吃,可是這水蛇……嗝。”藍暖玉打了個嗝,剛剛那綠黑交錯的花紋讓自己看得想吐,可回味起那碗水蛇湯,竟該死的覺得好喝,還可以再續上幾碗。
夜暝痕道:“是吧?你便莫要想蛇皮就是。走吧,你吃飽也該辦正事去了。”
“好吧。”
藍暖玉擦擦嘴帶上盒子同夜暝痕來到大堂中,小老頭還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同一個動作。
夜暝痕走過去,将一壇子酒放在櫃上道:“自知凰崖島上無歸客棧的掌櫃又通天眼,識地煞的本事。晚輩前來拜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言重,小老頭兒既不通天眼,也不識地煞,隻是一個小老百姓。凰崖島上飲酒的人甚少,我要酒有何用?”掌櫃的手中的小木塊已經刻出了大概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塊保平安的腰牌。
上面的花紋刻出一半,既不是龍鳳,也不是祥雲錦鯉,更不是什麽如意靈芝。不過好像是一個站立的人,長着犄角,臉很長,長得下巴都快要抵到胸口了。
藍暖玉想看清楚些,又伸了伸頭。
這一動作引得掌櫃的擡起頭,将手中的木牌收回到櫃中問道:“二位,可還有何事?”
“有啊,怎會無事,有些問題想要問問掌櫃的。”藍暖玉開門見山,打開盒子道:“都是爲你做的呢,你确定不嘗嘗?”
小老頭睜大眼睛瞥一眼,喉結處上下動了一下,“你們要問什麽?”
“先吃,再問。”夜暝痕做了個‘請’的動作道:“土周國的菜肴,掌櫃應該會喜歡。”
掌櫃的用筷子夾了一隻知了放進嘴裏道:“土周國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要我說還是紫魏國……這是何物?”
掌櫃的隻感覺口中的嘣咔脆被嚼碎,裏面鮮美的肉汁在嘴裏爆漿,脆而不失鮮甜,甜中又不帶着油膩。
“好吃,實在是好吃。”掌櫃的贊不絕口,邊贊邊又往嘴裏塞了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