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暝痕将犬鬼收好,又道:“這就是魂魇最爲臭名昭著的地方。孩童哪裏會知曉什麽魂魄換命,隻知到何人搶了東西,或是何人又出手傷了自己。兩個孩童間的争吵打鬧而已,卻被他忽悠了幾句,硬生生搭上兩條性命。”
“非人哉。”藍暖玉恨恨道,“這種人真是死有餘辜。”
“可是此人武藝高強,在人界想殺他的人很多,能傷他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再者,此人行蹤不定,想要找到他便是一大難題。”
藍暖玉又道:“那妖呢?既然他敢同妖做生意,妖也不會傷害他嗎?難道沒有妖會想到殺了他,便可以得到他身上的所有魂魄?”
“人有好壞之分,妖也是如此。從妖界逃到人界的妖基本都是在妖界犯了事,本就需要魂魄提升妖力,他們求之不得,不會去對付他。
獨占魂魄這種事情……好吧,也隻有你能想出來。一個漁夫在江邊釣魚,你是一次把他打死,搶走他所有的魚,還是他賣多少要多少,隻要他在釣魚便可以細水長流?”
夜瞑痕見藍暖玉一臉氣鼓鼓的樣子又道:“你以爲所有妖都是我這般好心。要是當初你落在别的妖手中,恐怕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你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受教了。”藍暖玉雙手抱拳,做了個并不标準的謝禮道:“救命恩人多謝。”
不過呢,藍暖玉禮未行完,夜瞑痕便連忙阻攔她道:“我說笑的,你倒是還當真了?”
“沒有,我知曉你會阻攔我,做做樣子,以免你尴尬。可,說真的,我确實欠你太多。”藍暖玉歎氣道:“當初允諾你的東西,如今卻是一樣都做不到了。”
“那有什麽,我之前說的那些東西都是騙你的,從未想要你換過。”夜瞑痕見藍暖玉又低着頭胡思亂想,他走過去道:“血浪寶沙倒是真的,不那玩意兒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尋到,結果被你輕而易舉吸到身體了。不如……你以身相許,當作償還可好?”
“許你個鬼嗷!想的倒是美。”藍暖玉踢了夜瞑痕一腳道:“魂魇死了乃是一大幸事。”
夜瞑痕搖頭否定道:“這不然。雖然說魂魇死了,可妖界那些買魂的妖沒了來路,會破釜沉舟也不一定,人界怕是會不時發生怪事。”
“哎,你不是說魂魇武藝高強,既然是這樣,他的面具和佩劍怎會在典倉霖的枯井中出現。等等,你說剛剛的那一大盆肉……會不會是?”藍暖玉打了個寒噤道:“定是深仇大恨,你說會不會是被了魂魄的孩童的人家找來了?”
“肉。”夜暝痕被藍暖玉一提醒,才想起那一盆被遺忘的烤肉,他又将佩劍取出,念動一道口令。
夜暝痕手中的劍馬上從劍鞘中飛出,在空中飛旋了幾圈後,忽被豬食盆吸引,準确來說應該是被豬食盆裏的肉吸引,直嗖嗖地從天刺下。
以那樣的速度和掉落的形态,犬鬼本該紮進土裏,事實卻是在靠近地面時,劍上
的法術失去了作用,無力地掉在地上,如同一塊破銅爛鐵,沒有了之前天下第一刺客的半分傲氣。
“真的是魂魇。”夜暝痕拾起劍道:“不簡單,凰崖島這個地方定還會有别的東西。”
月黑風高,妖風在院中肆虐,藍暖玉不覺抱緊身子。
“冷?”夜暝痕看着她問道:“你師父不是帶你做過一件狐裘大衣?冷便穿上,你還要收到幾時?”
藍暖玉回道:“那不行,那件衣裳我得留着。”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麽。我見過的女子,比如洛小妖那樣的,什麽好看的喜歡的,那是一時半刻都耽擱不得。到你這裏倒好,還要收藏着。衣裳不穿,定了作甚?”夜暝痕嘴裏是一堆不理解,手上的動作倒沒停着。
他脫下了外裳,然後丢到給藍暖玉道:“穿上。”
“也沒有那麽冷。”藍暖玉接着衣裳道:“還是不了吧?”
“拿着就拿着,你們女子就是麻煩。”夜暝痕又在後院中搜查了一遍,确定沒有落下什麽東西,才帶着藍暖玉離開。
藍暖玉的腳邁出庭院時,猶豫道:“我們便這麽走了?那些屍首……”
“怎麽,你還想發發善心?這可不是你的作風。我記得是誰一向是本着‘三界互不幹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原則做事來着。”
“呵呵呵,隻是覺得就這麽放着,萬一哪家的孩童貪玩誤入此處,那滿院子的焦屍,怕是會被吓着。那魂都吓飛了,豈不是便宜了你們?”
“什麽叫‘你們’?我同你在人界認識不少年,何時見我食過魂魄?”
夜暝痕的語氣倒是也沒有生氣,但是藍暖玉聽出了寒冷的感覺。她捂臉打趣道:“你這般認真作甚?我隻是同你說說笑而已。”
“暖玉,有些事是不能用來打趣的。”
風吹起灰燼,伴着飄下的殘葉,說不出的肅殺之氣,夜暝痕走向前,背影有些許落寞。
藍暖玉追上去道:“夜暝痕,我……”
“用不着道歉,人、天兩界對妖界的成見也不是一天兩天,我也自知妖界确實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是……若是可以,我真不想成一隻妖,隻想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而已。”
“我……”藍暖玉不知如何接他的話,好像說什麽都不适合。
“放心,凰崖島上不會有孩童,那些屍首明日便會有人來清理。”
“嗯,那我們此時去何處?”藍暖玉問道:“還要在凰崖島嗎?”
“我們要找飛寮堂的線人,結果遇上天下第一刺客命喪典倉霖。去人多的地方碰碰運氣,看看可否能打探到些什麽?若是找不到,我們隻有想别的法子,繼續等可不是辦法。”
“人多的地方是哪裏?碼頭?所有人皆要從碼頭過,我們去問問那兩個拉繩索的。”藍暖玉甩着雙臂,走出了一副要債的氣勢,下一刻被夜暝痕一把揪出衣領拉了回來。“
哎呦,你做甚?莫要拉我。”
“說你腦子進水都說輕了,你壓根就沒有腦子啊!”夜暝痕道:“碼頭上那兩個人知曉什麽,他們被人下過清神術,超過一炷香的事情皆忘。”
藍暖玉摸摸自己被吹亂的長發,又重新理了理衣裳道:“呃……那還有何處可去?我想不出了。”
“你不是肚子餓?是人便要吃飯,尤其凰崖島這種沒有山林,沒有鳥獸的地方,客棧定是所有人都要去的。”
“有道理。”藍暖玉一拍手掌:“我就說我想得沒錯,适才說碼頭,不過是緩解一下氣氛而已。”
夜暝痕不屑地‘切’了一聲道:“那麽敢問藍大小姐,你說說你名爲暖玉,可我同你在一起,感覺不到半分暖意不說,反而覺得更冷是爲何呢?”
“嗯,我猜你病了。”藍暖玉有模有樣地學着人界郎中的樣子踮起腳尖,摸摸夜暝痕的額頭,有順手摸摸不存在的胡須,學着先生的樣子道:“沒有發燒!不過老夫猜你沒救了。自盡吧,也好少受些痛苦。”
“藍暖玉你!找打!”夜暝痕沖藍暖玉打過去,藍暖玉一個閃避跳到一邊。
“哈哈哈。看誰先到凰崖島上最大的那家客棧!”藍暖玉笑起來往前面跑,一邊跑一邊喊道:“抓不着我吧?你認輸?”她又跑了幾步,夜暝痕還是看着她,也不跟上來,連動都不曾動一下。她問道:“你爲何不動?可是要認輸?”
“不是。”夜暝痕臉上由白變黑,他慢慢道:“藍大小姐的戰書,自然是要接的,不接豈不是不給面子。”
藍暖玉雙手叉腰,指指自己道:“那你爲何不動!你讓我多跑一段路,同樣也是看不起本姑娘。”
夜暝痕憋着笑說道:“不是。我想說,凰崖島上唯一的客棧在這邊,不是你跑的那個方向。”
“那我……我知道的,不過是這邊景色不錯,我想看而已。”藍暖玉伸伸懶腰,又甩甩手臂,再抖了抖腿道:“這叫跑前暖身,懂不懂?”
“好好好,懂。”夜暝痕蓦然轉身往客棧跑去。
“哎,你爲何先跑!你等等我啊!”藍暖玉在後面追着。
夜暝痕心裏甚是愉悅,雖跑在藍暖玉前面,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凰崖島上最大的客棧叫做:無歸。大門前挂着兩個白色的大燈籠,還有牌匾上的白色綢帶。要不是凰崖島上的人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初次來此的人,隻會以爲是在辦白事,壓根不會把此店同客棧聯系在一起。
“無歸,奇怪的名字。烏龜?王八。”藍暖玉竊竊地笑着,又道:“不胡鬧了,但這名字是真的奇怪。無歸,是指住進去便不會出來?還是住過一次,便不會想住第二次?做生意的,哪個不喜歡回頭客啊?那青樓裏面最多的一句話不是‘客官,常來啊!’”
“青樓?你去過?”夜暝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問道:“否則怎會知道的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