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暖玉跟在空師父後面,她也不胡亂跑,看到那糖葫蘆和臭豆腐攤位,歪頭多瞧了兩眼。
空師父眼瞳中有微星閃過,但隻是不易讓人察覺的一瞬。他走進一家制衣坊道:“先做幾身衣裳。”
“噢,好。”藍暖玉身上的衣裳又髒又破,原本潔白的面紗也泛黃,上面還有些發黑的血迹,看起來讓人不忍心觸碰。
守店的老闆娘在集市上可是摸滾打爬了多年,什麽樣的人能買得起什麽樣的衣裳,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此時走進來的這兩人卻讓老闆娘心裏打了個結。小的一看就是個乞丐,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料子又過于光亮如水;大的手持竹劍,怕是連一把像樣的劍都買不起。隻是那竹劍上的玉髓倒是看起來不凡,要說一眼看出這兩個人就有錢沒錢,還真是有些說不準。
老闆娘走到藍暖玉的身邊,笑臉相迎地說道:“這位姑娘是喜歡些什麽樣的衣裳?這是上好的綢緞,還有上好的絹紗。”她不想觸碰藍暖玉的衣裳,上面的污漬黏黏糊糊,沾着不少黑灰,隻有少部分地方能看出來是綠色的髒東西她的身上雖散發着像是某種草汁的陣陣清香,可還很是令人作嘔。
“我……嗯嗯嗯,師父。”藍暖玉拿不定注意,望着空師父道:“師父要買衣裳嗎?”
“你買。”空師父對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一點也看不懂,索性站在一邊。
藍暖玉别提多驚喜了,她看着店裏那些五光十色的布匹,每樣都想做一件試試,但是看空師父一襲白衣,又指着裏面的純白色布匹道:“就這個吧。”
老闆娘見藍暖玉從裏面挑了最便宜的,心裏有了幾分把握。她收起适才的表情道:“這個也不錯,看姑娘的身段,可以買那件,便也用不着等着裁縫了。”
“噢,好吧。”藍暖玉拿着衣裙道:“師父,那就這件罷。”
空師父轉過身從藍暖玉身邊走過,看都沒看那衣裳一眼,從櫃中拿出幾匹布道:“我若是沒記錯的話,衣裳應該是現做。”
老闆娘幹笑着道:“是是是,我這不是怕二位等得着急嘛。”
“……”空師父的眼裏有些不滿,未回老闆娘的話,眼光鎖定在一塊貂皮上。“那個也要了。”
“好好好。姑娘随我……來内屋量個尺寸。”老闆娘說出量尺寸時,有些無奈,她遲疑了片刻道:“小店……”
“咚。”空師父拿出那一個金錠放在櫃台上,金錠與木質櫃台相碰,發出一聲悶悶的聲音。
老闆娘用手中的絲帕裹住金錠,一眨眼的功夫又笑得合不攏嘴,對着藍暖玉分外熱情起來。
“師父,我哪裏要得這麽多衣裳啊?”藍暖玉試圖勸說空師父少買些,自己的衣裳隻要有穿的便可,哪會有難麽多的講究。雖然那些衣裳,她覺得很是好看,有些花樣自己在天界的時候都未曾穿過。
空師父道:“一次買夠。”
“好吧。”
藍暖玉抱着滿滿一包衣裳
,臨走時向老闆娘要了一卷布重新包了一遍,生怕還沒穿,便被弄髒了。
空師父走在藍暖玉身邊将一個錢袋子遞給她道:“拿着。”
“師父,暖暖不敢收,還是師父拿着吧。”
“拿着。”空師父想想又道:“那裏直走有臭豆腐攤,在往前走二十步有糖葫蘆。”
“師父怎會知曉?”藍暖玉抱着衣裳道:“師父的意思是讓暖暖去買自己想吃的麽?”
“嗯。”空手師傅的話異常簡潔,但藍暖玉還是很開心。
她把衣裳背在背上,還多買了些。
空師父見她滿載而歸,眼波低下也藏着些歡愉。
兩人回到小漁村後山中已是夜晚,空師父每日會去查查百屍洞和山隐洞,藍暖玉便自己先回了正堂,剛剛放下手中的東西和衣裳,便發現兩隻黑熊仰八四叉地躺在屋裏,樣子甚是可愛,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見時那樣的兇殘。“起來吃東西呀,烤雞的味道都香不起你們來嗎?”
“嗷嗷。”一隻繼續不理會藍暖玉,另一隻有氣無力地嚎了兩聲。
“莫不是病了?”藍暖玉走過去摸摸熊頭,“呃……熊病了,是摸頭還是胳肢窩?又或者是熊屁丨股?”她看着面前的大熊,思索了一會兒,開始動手找熊屁丨股。
以至于空師父回來時,便看到藍暖玉正一手使勁拉着熊尾巴,一手往熊屁丨股出探。
空師父走過去道:“你在做甚?”
“我看它們似乎病了。摸頭和胳肢窩都摸不出來可有發燒,我便想着興許可以摸摸熊屁丨股,似乎隻有熊屁丨股沒有毛。”
“……”空師父走回到竹席上道:“它們不過是累了,需要歇息。”
“啊?師父,你不摸摸怎麽知曉?”藍暖玉放下熊尾巴,才發現一隻沒有吱聲的那隻熊,竟然有輕輕的打呼聲。“好像真是睡着了。”
空師父道:“你的屋子在正堂左邊。”
“我的屋子?”藍暖玉聽到此話連忙跑出門外,剛剛她隻顧着往正堂裏放東西,竟然沒發現正堂左邊多出了一間屋子。“師父!師父師父師父!那是我的屋子?”
“嗯,你的。”空師父心裏說道:‘一間屋子,有何值得高興。’
“謝謝師父,謝謝熊熊。”藍暖玉跑進屋裏對着兩頭睡得想豬一樣的熊,來了一頓猛親。“師父,我去整理房間。”
“好。”空師父還想說柴房裏,他讓守山熊做了一個大木桶,可以用來沐浴,想想又不知如何開口。要是主動開口,倒還顯得有些輕浮。
藍暖玉發現東西的本領很是厲害,還未等空師父告訴她如何沐浴這個事情。她便搬出木桶道:“師父!這個桶可以沐浴嗎?”
“可以。”空師父回答完,又道:“暖暖,過來。”
“是,來了。”藍暖玉把頭發挽起,,發髻上插着的簪子插得很歪,像是一根長驅直入的筷子立于頭上。她跑進正堂道:“師父,何事?”
“這個
藥,你每次沐浴便放些在裏面,對于你修習法術有用處。”空師父看着她的發簪又道:“有銅鏡梳妝才方便些。”說出這句話,他便後悔了。
回想起來,藍暖玉每日洗臉時,總是先閉着眼睛再低頭。她定是在意自己的面容,才不買那銅鏡。“暖暖,你臉上的疤痕,爲師會想辦法。”
“多謝師父,暖暖不在意。”藍暖玉感覺到自己的臉在往手上蹭,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在她的心上摩擦。不在意就怪了,世間有哪個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面容。
“嗯,去吧。”
後來的幾日,空師父好像去了山中,具體去了哪裏,藍暖玉也不知道。隻是兩頭黑熊像是跟屁蟲一樣形影不離地跟着她,隻要她一想要偷懶,黑熊便做出仰天長嘯的動作要挾她。
空師父讓她練得本事在她看來,不過是些累人的活,壓根一點用處都沒有。不是砍柴,便是挑水,一路上還時不時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什麽碗口粗的木橋啊,什麽一踩便會往下陷的小路……說不完,道不盡。
藍暖玉每日被累的精疲力竭,但好幾日都看不見空師父。早上出門時,空師父已經不見了,晚上回來時,空師父還未歸。但是她知曉空師父一定回來過,因爲她偷偷去山隐洞和百屍洞門口看過,每日兩洞上的符咒都會被加固一次。
這種日子持續了整整三月有餘,有一日藍暖玉突然聽見空師父在叫自己。她跑去正堂,見空師父手中拿着一個碗,裏面有些墨綠色的糊狀物。
“師父,你找我?”藍暖玉以爲那碗‘綠泥’是吃的,問道:“師父是去學菜式了嗎?”
“不是。”空師父道:“這藥,對你的臉會有好處。”
“師父,你這三月便是去給我找藥了麽?”藍暖玉有些感動,眼淚在她的眼裏直打轉。她忽擡頭道:“師父,你若是要暖暖幫你什麽,你便說吧。哪怕是命都可以,師父想幫那些村民,暖暖想幫師父。暖暖什麽都可以做的,師父别跟暖暖客氣。”
“……藍暖玉說了一堆話,空師父未認真聽,隻道:“過來,面紗摘了。”
藍暖玉有些别扭,她遲遲不肯拉下面紗,好像面紗戴的久了,成了她臉上的一部分。她想說要不别試了吧,萬一不會變回原來的樣子,豈不是白白高興一場。
希望後的絕望,遠遠比慢慢被接受的失望還打擊人。
“師父,要不……”
空師父放下手中的碗,“你可以自己來。”
“我……”
“你不信?”
藍暖玉想起三月來,空師父披星戴月的辛苦,一鼓作氣拉下面紗。
面紗下的那張臉比之前那張恐怖不少,原來凹下的地方比眼窩還凹,凸起的地方比鼻梁還高,那道疤的邊緣狠狠往肉裏扣進去,像是纏在樹上的毒蛇。
空師父心裏澀了一下,他面無表情地把碗裏的‘綠泥’用一支竹片挑起抹在藍暖玉的臉上,一層又一層,直到把臉上每一個地方秣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