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反射的光斑印在宮殿上,幾棵高大的棕榈樹葉伸手拂過,随着風的輕喘,微光似有若無的起伏跳躍。
“暝痕哥哥,可有何異常?”洛小妖屁颠屁颠地跟在夜暝痕身後,也不知道夜暝痕時而俯身,時而用手摸摸地面是何用意。
“那邪物不曾來過韶流宮,不來倒也好。”
夜暝痕跑進寝宮,狸妃正坐在妝奁前插一隻發簪,見到夜暝痕回來,她起身快步走過去拉住夜暝痕的手。
“痕兒,何有受傷?”狸妃礙于洛小妖在此處,并未有多失态。她放開手看着她道:“小妖,你也累了吧?爲何沒回杉落宮去,還來韶流宮,快快坐下。”
“狸妃娘娘,我沒事,幸好有暝痕哥哥保護我。”洛小妖想起夜暝痕把她背出三元河,心裏甜得像是刷了一遍蜂蜜似的。
狸妃把洛小妖的神情都看在心裏,她牽着洛小妖走到桌邊,給她沏了杯熱茶。“小妖,那今日可要留在韶流宮?我命人給你宮中送封信,以免你他們擔心。”
“母妃,她要回去的。”夜暝痕眉頭擰成一個‘八’字,真搞不懂自己這個母妃,唯爲何對洛小妖比對自己還好。
“嗯嗯。”洛小妖點頭:“要回去的,要回去的。”
洛小妖話才說完,韶流宮門口便來了無數不速之客。最前排的是十多個敲鑼打鼓的小妖,緊跟在之後的是二十多個長相奇美的女子,她們一邊走一邊翩翩起舞;再後面是一頭長着翅膀的巨象,背上架着一頂純白色的帳轎,最後面的便是妖兵和無數妖寵。
隊列在街集上尤爲氣派,街妖們想要避而遠之,可又不能不列陣恭迎。有如此大的陣仗的,除了帝妖群,便隻有杉落宮了。
小妖禀報道:“禀狸妃娘娘,杉落宮來人,應是要接洛小主回去。”
“我爹就是麻煩,我又不是自己不會回去。”
洛小妖眼神從未離開過夜暝痕,倒是夜暝痕長舒一口氣,這隻富貴鳥總算是要走咯。若是真的留在韶流宮,還不煩死人才怪。他想着想着笑起來:“嘿。”
“痕兒,你傻笑什麽?還不快去送送小妖,你看看再這妖界,除了小妖,還有誰肯理你。”
狸妃指責完夜暝痕,又從奁盒中取出一個镯子往洛小妖手上套:“小妖,我知曉你從小在杉落宮不愁吃不愁穿,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洛長老也會去幫你想辦法摘下來,可你這次在妖尊盛會幫了暝痕也幫了韶流宮,此镯子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收下。”
“狸妃娘娘見外,我早已經把暝痕哥哥當做一家人了。”狸妃手上的镯子色澤不錯,看得出來不是稀罕物,但洛小妖不知的是,那是狸妃專門給未來的兒媳早就備好的。她要是知道,定不會拒絕。
狸妃把镯子一塞再塞,洛小妖一縮再縮:“拿着吧小妖,還是你嫌棄這镯子不夠好不夠美。”
“自然不是,我隻覺得……”洛小妖臉紅成一片,後面的話她還沒來得及說。
夜暝痕把狸妃扶到一邊道:“母妃,你也真是,小妖她那
需要這一兩隻手镯子。”狸妃一連對夜暝痕使出好幾個眼色,他不知是故意裝作看不懂,還是真的不懂,還是把狸妃扶到凳子上坐着,然後轉身拖着洛小妖出去了,隻留下一聲:“母妃,我送她出去呀!”
狸妃坐在凳子上,把洛小妖沒喝過的茶一飲而盡,待夜暝痕回來時,狠狠瞪了這個不争氣的兒子一眼。
“母妃,你可還好。”夜暝痕問道:“可還在咳?”
“哼,你說你爲何這般笨?”狸妃恨鐵不成鋼,氣得又給自己倒盞茶:“我看得出來,小妖那丫頭很是喜歡你。那镯子上有情絲線,定能把她的情絲再加深幾分,如此一來哪怕洛烈再看不上你,隻要小妖認定你,那也是極可能成的。”
“成什麽成,母妃,你可莫要瞎摻和。”夜暝痕說道:“我和小妖沒有男女之情,我待她如同親妹,僅此而已。”
“我看不止吧。”狸妃把凳子拉近夜暝痕幾分說道:“我看小妖那樣子,你們在三元河可是發生了些什麽?”
“沒有。”夜暝痕在狸妃要繼續追問時,趕緊找了個借口跑開。
狸妃問道:“這麽晚你要去何處?”
“有些事要處理一下。”夜瞑痕跑出庭院一腳蹬在假山,接着一個橫垮越上屋頂。他吹了聲口哨道:“出來。”
妖尊盛會之前,他讓那隻小鼠去查過燒麥鋪子,想來過了五日,該有消息了。
“吱吱吱……吱吱。”
“你是說從妖尊盛會前一個月,燒賣鋪便未買過生肉?”
“吱吱。”小鼠的兩隻小爪子縮在胸口,仰着頭看看夜瞑痕又點點頭。
“那後來那兩個幫工可回去了?”
“吱吱吱。”小鼠回答道,‘沒有’。
“可找打那肉餡從何而來?”
小鼠還是回答了三聲:“吱吱吱。”
“唉,妖界恐怕也不安生。”夜瞑痕拿出一片綠熒熒的葉子遞給小鼠,“吃吧。”
那個燒賣鋪子有問題,夜瞑痕第一的直覺是這樣的。
妖尊盛會所有小妖都要參加,那家燒麥鋪子的幫工是兩個及冠的小妖。老闆娘雖是一條五花蛇,可她有眼疾,買肉餡這種事情她不會自己去。那兩個小妖不會爲五花蛇開給的妖葉子,便連自己性命都不顧,多半早已離開燒麥鋪子去修習法術。
那日夜暝痕走進燒麥鋪子乃是偶然,他隻是想去嘗嘗以前那個熟悉的味道,不曾想卻發現燒麥裏的肉餡極爲鮮美,一點也不像是儲存了多日的樣子。他那日讓小鼠去查燒麥鋪子的肉餡從何而來,小鼠卻沒有消息了。
曾經日日都要去的燒麥鋪子變得疑點重重,攻擊狸妃的邪物也一點出現的迹象都沒有。夜暝痕不禁有一點煩躁,所有事情的源頭都斷了,也不知那邪物可還會來韶流宮,還有人界的事情也沒完。他撸起衣袖,手腕上的印子基本已經淡去。
難道人界的事情也有了轉變?生死誓消失有兩個可能,一是締結誓約的人死去;或者就是事态在随着他的誓言一樣。
第一種明顯不可能,他還活得好好的;第二種的話,他當初答應牟紅要幫幻邬國,但紫魏國畢竟是他待得時間最長的地方,還借了飛羽疾風鏡,要他抛下紫魏國,他也是不忍的。
“公子,藥師宮來的消息。”一個女婢輕輕悄悄走到夜暝痕跟前,把手中的信件遞給他說道:“藥師說此信隻能交給你一人。”
“好,多謝。”夜暝痕接過信件動手就撕,結果發現信件扭曲做一團。他笑道:“那棵老茶樹何時變得這般謹慎。”說完發現送信的女子還在跟前,臉上一臉癡迷地看着他。
額,長得俊美也是一種煩惱。夜暝痕擡頭道:“你可還有事?”
“沒,沒了。”女子吸了一口快要漫延出來的唾沫,捧着臉跑開。“啊!公子看我了。”
夜暝痕搖搖頭,然後咬開自己手指上的一點點皮:“老樹精是故意讓我流血。”他把血抹在信件的封口處,那信件便消失不見,最後變成一句話從他的掌心穿進。
信上其實沒有多說什麽,就是說之前狸妃撞的邪物已經不在妖界。
“我得回人界一趟。”夜暝痕将韶流宮檢查過一番後,又把一疊符咒交給一女婢,讓她等洛小妖來韶流宮的時候再交給她。
“痕兒,你回來不過八日,又要走了?”狸妃跑出寝殿追上夜暝痕的腳步。
“母妃,我……”夜暝痕捏着身上的包袱說道:“嗯。”
“你做事我從未管過你,可是眼下我懷疑妖界管得會很嚴。明日的妖尊大典,你若是不去,恐怕會遭人非議。”
狸妃愛子心切,她雖曾期望夜暝痕能像别的妖王那般,在妖界混得風生水起,可這也是多年以前的希望。她現在隻想同夜暝痕在妖界,平平安安地度過餘生便可。
“母妃,你可知你重怅夜昏倒不是偶然,我懷疑有邪物作祟。韶流宮多年以來,何時發生過這種事?”
夜暝痕知曉狸妃在勸自己明哲保身,做一隻徹徹底底的縮頭烏龜。可如果真有這麽簡單,他也想安安穩穩度日,在人界潇潇灑灑,就做一隻無拘無束的小貓妖。
夜暝痕看着黑漆漆的天道:“母妃,韶流宮中我曾下過人界的一種封咒,可是邪物竟然能破封咒,便不是一般的邪物,還有在三元河。”
“三元河?痕兒,你受傷了?”狸妃聽到三元河,心裏一下子驚起來。她被邪物纏身都不要緊,可是夜暝痕不能有半點閃失,那是她在世間的唯一。
“沒有,我倒是未曾受傷,可是母妃,我們都不知道那邪物到底有多強大。韶流宮,三元河,你,還有我。可見邪物是沖我們而來,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
夜暝痕說道:“藥師在妖界最爲正直,他給了我一個消息,說是邪物已經不再妖界。我們不知它去了何處,若是等它再回來妖界,不知還會變成什麽。”
“好。”狸妃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夜瞑痕幾眼,“去吧,你自己小心些。”
“母妃你……”
“不用擔心我,重怅夜已過,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