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暝痕買個竹簍背着松鼠,藍暖玉的肚子又在開始叽裏呱啦作響,她按着肚子小跑着說道:“夜瞑痕,要不我們去吃些東西再走?好餓啊。”
“你怎會又餓了?”夜暝痕指指前面的一座山尖說道:“還有八裏便到濟華鎮了,官兵不會搜鎮子,那裏要安全些。”‘那裏安全些’應該換成‘那裏的東西要美味些……’
“八裏!”藍暖玉一個眼瞪得兩個大,嘴裏都可以塞下個雞蛋,大叫道:“那可是八裏!不是八尺八寸。”她的聲音吸引了一群人看向自己,她對着他們笑笑,又揮揮手:“嘿嘿,沒事沒事。”
“你再叫大聲點,把官兵叫來最好不過。”
藍暖玉比了個‘八’:“我不叫了,隻是夜暝痕,真的還要走八裏嗎?”
“沒錯。”夜暝痕暗自笑了一下,雙手大拇指穿過竹簍帶,繼續快步往前走。“看着這麽小隻松鼠,背着還挺沉,不能煲湯真是可惜。”
走着走着夜瞑痕忽然倒退了五步,險些撞到步履蹒跚的藍暖玉。
藍暖玉有氣無力地說道:“走就走,怎還倒退?倒退便倒退,還撞我。”
“嗯~~”夜暝痕對着他旁邊的客棧努努嘴,一忙便忘事,他怎會忘記魏城還有個以酒聞名的客棧。幸好還路過了,他就是同人界美食有緣。
“什麽?”藍暖玉随着夜暝痕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間客棧,門口兩棵巨大的楓樹,楓葉彤紅如火,高懸的牌匾上寫着四個大字“楓嶺客棧”。“這個時候楓葉紅倒是挺少見。咦?”她伸出兩個食指相對:“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這裏歇息?不去那個什麽鎮了?”
“嗯,今夜便在此歇息。”
“不怕官兵搜查了?”
“我要是不想被他們發現,有的是辦法。”
“呵呵,不知道是誰差點被押進大牢的。”藍暖玉走進客棧,便聞見一股濃郁的桂花香,伴随着的還有淡淡的糯米香,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也不覺得違和,反而沁人心脾,讓人忍不住想要多深吸幾口。
夜暝痕要了兩間上房,還叫了幾個小菜讓小二送上樓。剛用手推開一間房門,藍暖玉便迫不及待沖進去,在榻上先擺了個大字。“累死人,終于可以歇息了。哎呦,我這老胳膊腿。”
“起來!你的房間在那邊。”夜暝痕放下竹簍說道:“你讓它睡哪裏?”
“你莫要以爲我沒聽見,适才你喊小二把飯菜送到這個房間,我才不出去。”
“那吃完快走。”夜暝痕走過去踹藍暖玉的鞋底一腳:“起來,你的救命恩鼠還在這裏呢。”
“噢。”藍暖玉哼唧唧,挪,再挪,使勁挪,挪出小半塊地方。“可以了。”
“……”
小二敲敲門:“客官,你們的酒菜來了。”
小二來得及時,果然還是隻有飯菜能将她從榻上攆起來。藍暖玉聽到聲音,适才的懶散勁一掃而光,打開門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小二手中的盤子還沒沾
桌,盤裏的肘子已經躺在她的手裏被啃掉大半。“姑娘,豪邁。那二位慢用,有事再喊我。”
夜暝痕失笑,坐在桌邊提過酒壇子問道:“喝嗎?”
“不,你随意,不用……管我。”藍暖玉邊吃邊擠出幾個字。
夜暝痕打開酒壇子,反正他一個人喝,也省了倒酒,直接對着壇子口猛喝一口。
藍暖玉吃進一隻肘子算是墊個底,終于有空看看夜暝痕,問道:“你怎會想喝酒?是有什麽煩心事?”
“煩心事?又是哪本不靠譜的話本子告訴你,酒是有煩心事才喝的。”夜暝痕喝下一口咂咂嘴道:“酒不是想喝才喝,同你啃豬肘子一樣,是因爲好喝才喝。”
“哦。反正我是不會想喝的,又辣又……那味道說不上來,大概同你吃不來臭豆腐一般吧。”藍暖玉狼吞虎咽地吃着問道:“那醉了不是挺難受的嗎?”
“我像是會醉的人嗎?”夜暝痕一手抱着壇底,又大大喝了一口:“對不起。”
“什麽?”
“我說……在陰熾鬼蝶的洞穴,我不該吼你。”夜暝痕一腳蹬在凳子上,他的臉頰微紅,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陽穴:“楓嶺客棧的糯米酒還真不是蓋的。”
“你還好吧”藍暖玉看着他,心想着不是不會醉嗎?“你要不要吃些東西,這個不錯。”她說着往夜暝痕碗裏夾了些青椒肉丨絲。
隻有青椒,沒有肉丨絲。肉丨絲在何處,不用想也知道。
夜暝痕拿過筷子,将青椒塞進嘴裏咽下。“好吃。”
青椒……好吃?藍暖玉笑得噴飯,她忍着笑意問道:“你醉了?”
“沒有。我怎可能會醉?”
“哦哦。”這樣子分明就是醉了。藍暖玉還是有些不确定,抖了一個機靈,從一堆殘羹剩飯裏找到一個雞屁丨股,放進夜暝痕的碗裏道:“這個好吃。”
夜暝痕是不吃雞屁丨股的,藍暖玉記得之前那隻燒雞,他最後嚼了桌上的雞翅尖都沒瞧雞屁丨股一下。
“好吃。”夜暝痕聽話的把雞屁丨股放進嘴裏嚼得滿嘴冒油,還點着頭道:“好是好吃,可總覺得有點怪怪。”
藍暖玉搖着頭:“不怪,怎麽會怪呢?”這下是真的确定夜暝痕醉了,她坐到他身邊一字一句問道:“夜暝痕,你爲何這般在意我說得那個玩笑?”
“哪……個?”
“就是在陰熾鬼蝶洞穴,我隻是說笑,你卻生氣的那個。”
夜暝痕轉過整個身子,眼睛迷離地看着藍暖玉,然後……打了個嗝。
“說話就說話,怎還打嗝?”藍暖玉扇扇那股酒味,便聽見夜暝痕委屈巴巴的聲音。
“在妖界,我從小和别的孩子都長得不同,我的兄弟姐妹們,他們噢……都是頭長龍角,隻有我長着一對毛絨絨的耳朵,還有一條無法收起的長尾巴。”
夜瞑痕一邊說着一邊取下帽子,黑眼珠翻朝上,雙手摸摸耳朵,又扭扭屁丨股。一個
大男人又是摸耳朵,又是扭屁丨股,那樣子甚是滑稽可愛。
藍暖玉緊憋着笑,生怕他發現她在笑便不說了。“後來呢?”
“他們都笑話我,欺負我,揪我的耳朵,拔我耳朵上的毛,我無法反抗隻得逃跑,但我一轉身,七八隻手又一同拽向我的尾巴。我奮力朝前跑,往前掙,可身後的尾巴被牢牢拽着,一個人又怎麽可能敵得過七八個人。
我哭,我喊,我叫着爹娘,可惜這些喊聲被更大的嬉笑聲掩蓋。我隻得捂着臉,任他們欺負,直到他們覺得無聊無趣走開,我才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再戴上髒兮兮的帽子回去。”
藍暖玉聽着夜瞑痕的話,他雖然還在手舞足蹈,但她已不覺得好笑。反而有些同情地看着夜暝痕,原來他比自己還可憐,自己在天界不招人喜歡,爹爹時常打自己,可起碼還有百裏流軒和冷漓霜兩個好友,兒時的話晉昭雯還會護着她,哪怕現在知道晉昭雯對她是假的,但心裏還是有些慶幸。她一手捧着頭問道:“你爲何不告訴你的爹爹和娘親呢?”
“告訴又有何用?娘親不過是低階的狸貓妖,半分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告訴她,不過是讓她多了些在夜裏哭的理由罷了。至于爹……呵呵。”夜暝痕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笑起來:“哈哈哈……”
“你笑什麽?”
“你知道嗎?再後來,我學會了不哭。因爲我發現我的哭喊是他們的消遣,我哭得越難過,他們便越覺得有趣。反而咬着牙将眼淚吞回肚子,他們覺得無聊,便會放過我。等我再大些,我自己造出許多小物件對付他們,他們便都不敢欺負我了。
你說這人啊,爲何這般可笑?你有時候越是柔弱越是忍讓,越是會被人欺,等你變得強大了,他們又開始懼怕你,可是你明明才是那個最先被欺負的人。”
“是啊,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讓人懼怕,可被所有人懼怕的時候,該有多麽孤獨。”藍暖玉歎了口氣,“放心吧,你既然救我一命,我便會知恩圖報,會一直……”
“會一直怎樣?”夜暝痕臉上的醉意已經很明顯,腦袋搖搖晃晃的,眼神緊盯着藍暖玉,等待着她的下文。
“會……會……”藍暖玉半天會不出來,會一直陪着他?還是會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别想多了,她終是要回天界的人。“夜暝痕,我……”
‘咚’桌子發出一聲悶響。
藍暖玉轉過頭,發現夜暝痕已經趴在桌上了,“呼……幸好睡着了。”
藍暖玉啊,你就是不太會安慰人,安慰着安慰着便把自己往坑裏送了。
她把酒瓶子放到地上,又把吃剩的菜推到另一邊,用帕子擦擦桌,然後從榻上把被褥蓋在夜暝痕身上,輕輕走出房間關上門。
夜暝痕等藍暖玉離開後睜開了眼睛,自己在想什麽,明知道她是天界的仙子,自己是一方妖王,可爲何适才她說‘會一直’的時候,心裏竟有些期待。夜暝痕啊夜暝痕,你究竟是哪根筋沒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