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早晚都要來臨,隻是能不能?
能不能再多給她一些時間,他很貪心,還想跟她共度餘生。
藍暖玉親親地在夜暝痕的唇上親了一下:“若有來生,我定還會找到你;倘若無來生,你定要找一個不錯的姑娘,讓你省心一些的……”
“玉兒……我隻要你。”夜暝痕的胸膛由于激動而起伏。
藍暖玉把夜暝痕的身子放下,山吉子趕緊扶住他。她轉身輕語道:“别了,暝痕。”
“夜暝痕,我其實最後還想要問你一句。遇到我,你可後悔過?”
“不悔,我怎麽可能會後悔?”
藍暖玉的臉上滌蕩着滿足和喜悅,她在心裏道:我也是,但要是能從來,我便不願意再遇到你。并非不愛,而是太愛。
夜暝痕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骨頭碎裂,筋脈全斷的他,竟然憑着那意念,将自己的身子彈了起來。
隻是剛直起身子,他便再也撐不住,整個認爬了下去。“玉兒……”
藍暖玉并未回頭,她閉着眼一步一步朝前走,她害怕隻是一眼,便會不顧一切地帶着他離開。
然,他們的性命從開始便不是自己的,他們不能如此自私。
她鄭重其事道:“夜暝痕!時間還長,那些傷痛總有一天會痊愈。若是在以後能有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子陪在你身邊,甚好。”
“夜暝痕。”山吉子去扶夜暝痕,奈何自己也受了傷,隻能以一手環住夜暝痕的前胸,勉強撐住他的身子。
魔郡的傷口已經愈合,他拍拍衣裳站起身道:“玉兒,可還在生氣?來,劍往這裏插,沒事,死不了。”
藍暖玉不做聲,手中的風花劍滴着血,步伐堅定而絕決。
“你氣消了便好。”魔郡隻當做藍暖玉在生氣,讓她戳上幾刀便沒事了,殊不知藍暖玉已經做好了将他重新封印的準備。
藍暖玉站在魔郡的前面,将風花劍往魔郡的更前一扔,劍身插進地裏一寸,劍在風中來回擺動,像是一根孤零零的狗尾巴草。
“君君,我以爲我隻要守好你,你便會改邪歸正。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我怎麽都沒有想到,我還是錯了。”
“玉兒……你這句‘錯了’,是認真的?”魔郡一時沒有了意氣風發,他的眼牟黯淡了下去,但若要仔細看,便會看到眼眸底下的綠光。
藍暖玉忽然一笑,她道:“生氣,這次得給你漲點記性。風花劍落花飄零如秋華落地,不如你來試試血濺飛花如何?”
“玉兒,你竟然喜歡這樣?”魔郡伸手拔起飛風花劍,與藍暖玉的法術相交,劍刃在脖子處抹去,血濺一地飛花。
“好看。”藍暖玉看着魔郡倒了下去,手作蘭指狀,手腕迅速反轉,掌心的雪花開始旋轉,散發出奪目的光華。
光華将藍暖玉整個人托起,飛躍至空中。她就是三界中最美的女子,衣襟翩翩,合着風飄揚,雪花從天空中飄落,本是炎炎盛夏,卻有了冬日的天凝地閉。
“吾乃雪纓族之後,第七十三任雪女,今以血肉之軀,雪纓之魂,祭我滄明,願這世間再無殺戮。”
藍暖玉說完之後,又說了一串大家都聽不懂的咒令。頓時整個人金光四射,如靈童降世。
魔郡被白茫茫的雪花包裹于其中,中間像是一個巨大的冰棺。
“藍暖玉,你竟然陰我!”魔郡一拳打在冰面上,他咬牙切齒道:“我被封了這麽多年,才剛剛重見天日,你竟然又要将我送回去?我不幹。”
夜暝痕一震:“魔郡這次爲何醒的這麽快!”
魔郡豈會這麽容易聽信藍暖玉的話?
或許之前會,現在也不會了。
夜暝痕大喊道:“玉兒,小心!”
藍暖玉對着夜暝痕一笑,轉動着手腕,無數冰棱飛出,穿過冰障直插魔郡的身體。
魔郡沉吟:“玉兒,你真是讓我失望。”
“魔郡,回你該回的地方去吧。”藍暖玉說了一聲。
魔郡的身子周圍出現一個巨大的冰球,就像是滄明珠一般。
他一時困于其中發了狂:“藍暖玉!你放開我!爲何要這麽做!你變了!你變了!這些年過去,你竟然成了這樣?”
藍暖玉回答道:“我一直是這樣。魔郡,你殺戮成性,我留不得你。”
“殺戮成性?你要不要看看最初的你!我殺戮成性?”魔郡陰險地看着藍暖玉問道:“你确定嗎?”
魔郡站在珠子中,一揮手,空中出現一片幻鏡。
鏡中藍暖玉一身雪白,手中端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杯。她慵懶地趴在一張座椅上,身後站着一臉兇相的魔郡。
前面跪着一男子,男子苦苦哀求:“雪女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在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幻鏡中的女子一臉的輕松,對男子的哀求并未有何動容,動了動手指道:“拖下去。”
魔郡問道:“那人界……”
“我喜歡白色,這世間白茫茫一片,有何不好?雪依舊下,不僅要下,還要肆無忌憚地下。”女子冷冷答道。
幻鏡消失,魔郡收回手看向藍暖玉:“昭奉天年,人界遭受大雪冰封連續一百九十八年整,僅是因爲雪女一句喜歡白色。”
“這不可能。”藍暖玉說道:“那不是我。”
“世間僅有一個雪神,所有的雪女,都是你一人。”魔郡笑起來:“哈哈哈,回來吧,我的雪神殿下,這才是真正的你。爲何要舍棄這世間的美好?爲何要與這一群東西爲伍?”
“不要,那不是我。否則我爲何要祭天将你封住!魔郡,你休要騙我。”
魔郡倒也不惱怒,他擡起一臂,露出一個雪花的圖騰:“雪女殿下,覺醒吧!”
藍暖玉不由自主地拉起衣袖,那手臂上真有一個和魔郡一模一樣的圖騰。
“我……我竟然才是最邪惡的人嗎?”藍暖玉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淚,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本還是潔白的雪花,現在已經是血淋淋的紅色。
夜暝痕看着藍暖玉,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不隻是他沒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雪女至始至終隻有一個。
“玉兒!”夜暝痕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藍暖玉擡起眼眸看向他。
“我信你。”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不大,但是他曉得,藍暖玉單看着她的嘴型,一定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魔郡笑得喪心病狂:“雪女殿下,不管你做什麽,你的手上永遠沾滿着鮮血,人界,妖界,還有天界。何不做回你自己,享受快意人生?”
藍暖玉看着魔郡,再次催動法術:“祭滄明,洗我之罪!佑我天下!”
魔郡萬萬沒想到藍暖玉再次祭滄明珠:“雪女殿下,你當真以爲你和我一樣不死不滅,可以祭滄明無數次嗎?”
他伸出手比了一個‘二’:“兩次,第二次你便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藍暖玉封閉住五識,不再讓魔郡的聲音擾亂心智,腦海裏再次出現夜暝痕的樣子。她輕語道:“我、愛、你。”
藍暖玉的身影變得透明,繼而散成無數的雪花飄落。
滄明珠收縮成一人大小,周圍附着着一層厚厚的雪花。開始還能聽見魔郡的聲音,再後來滄明珠便得隻有一顆糖葫蘆那般大小,最後光芒隐去,珠子也消失不見。
夜暝痕孤零零地跪在地上,雪在他的身上蓋厚厚的一層,竟然一點也不冷,還有些帶着體溫的溫熱。
山吉子扶正夜暝痕的身子,用自己僅有的靈力爲他合骨接筋。
夜暝痕說不出話,早已經崩潰在銀裝素裹的世界。
“夜暝痕,這隻是暫時接好,切不可劇烈行動。”山吉子說道。
夜暝痕用手去摸了摸地上的雪花,手上沒有一點感覺。他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夜暝痕,你知道藍姐姐想你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不會辜負她。”
夜暝痕跪地上,眼淚将眼前的一小塊雪地滴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若是我從未擁有,便不會如次沉迷;若我不曾失而複得,更不會如次難過。可是爲什麽!老天爺你告訴我爲什麽!爲什麽要在我接受她離開我以後,讓我找到她。又要在我剛得到她的時候,将她奪走?”
夜暝痕抓起了一把雪,一把不夠,又抓了一把,最後整個人仰面躺在了雪地中,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心髒跳動的位置,似乎能感覺到雪地上的溫熱,就好像藍暖玉還未離開,正從身後抱着他,淘氣地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
一片雪花落在夜暝痕的鼻子上,有些發癢,像是她刮他的鼻子。
夜暝痕的嘴角揚了揚,繼而眼淚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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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者逝去的時候,魂魄不會馬上消失,天上的飛雪便是藍暖玉的魂魄散于天地之間。藍暖玉最終做了與前次一模一樣的選擇,錯過,但用兩世來償還,興許不夠,但她已傾其所能。
* *
“夜暝痕,雪女兩世便終,我錯過了你一世,幸好這一世遇到了你。可惜,我終究沒有陪你走到最後。
吾之過矣,不若我以後每年許你一場雪。
雪落之時,便是我再想你。
不用擔心那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畢竟——瑞雪兆豐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