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和夜暝痕之間的關系隻能算是半個師父,他知道夜暝痕從小時候就會爬過圍牆偷看他熬藥。
他見到小小的夜暝痕如此好學,也不會去趕走他,就當做不知道一般。直到後來夜暝痕的母妃病了,他才給過她一張方子,并且以方子的報酬爲借口。讓夜暝痕去了他的宮殿,跟學了幾年妖醫。
“妖帝這病來得蹊跷,但是我看了好幾日,也不知道病因再何處。”老樹走過去,揭開藥罐子道:“這裏面的藥也是治标不治本,頂多能讓他不再咳嗽,身體裏的原因還存在,隻有查出來是什麽問題,才能完全救得活人。”
“連您都沒辦法找到病因,這妖界還能有誰比你更厲害的呢?我父帝對我是不太看重,但他的一生都是爲了妖界。若是妖界換了人,不知道還會惹出來什麽事端。”
老樹搖擺着樹枝,他盯着夜暝痕道:“你說你在這裏自己嘀嘀咕咕,能有何用?要不你就去自己當啊,當你的地位和夜幽魂一樣之時,以後是誰成爲 妖帝還不一定呢。”
夜暝痕微微一愣神,他可沒想到一向不對妖政評頭論足,被譽爲妖界第一穩健的老妖醫,今日竟讓會說出這一番話。
“您這是說什麽呢,哈哈哈……就我?”夜暝痕吊兒郎當地笑起來道:“剛才的話我就當是沒有聽過,我這一輩子浪蕩不羁愛遊山玩水,再那人界還有我此生最愛的女子,悠哉遊哉。”
“你在人界混迹多年,莫要說成王敗寇的道理你不懂。”老妖醫撓撓手,掉下一大片葉子,道:“暝痕小子,世間多的是你沒辦法決定的事情,你不強大,别人隻要比你強大,便會将你踩在腳底下。”
夜暝痕坐在庭院裏的一塊石頭上,看着還在被煮得冒煙的藥罐子。心裏道:這次胡來是怎麽了?從他看到洛小妖開始,他們好像在鼓動他去争那個位置。
可,那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夜暝痕有些頭疼,想要坐上那個位置的,除了自己,恐怕人人都想得到吧?
換誰不都一樣,妖界這幾百萬年來,也沒有什麽改變。
妖界再亂,能翻得了天?
不能吧,那既然是這樣,妖界再亂,關他何事?他的打算就是在人界找一個隐秘的地方,化去自己的妖氣,待一切打點完畢,再把他母妃接到人界,一家子和和美美,這樣也就夠了。
“我知道了。不過你說的,我着實沒想過。”夜暝痕拿起扇子朝着藥罐子下面灌風。“你也是越老越懶,熬藥還是你教我的,怎麽自己倒是敷衍起來了。”
“我能熬藥就不錯了。”老樹醫道:“夜小兒,你回來的路上,這沒有發現妖界有些不同以往?”
夜暝痕認真地煎藥,應道:“沒有啊,我應該發現什麽嗎?”
“沒發現市井的妖少了不少?”
“你這麽一說,倒還真是。”夜暝痕道:“那幾個街市上橫行霸道的,我今日确實沒見着。”
老妖醫支吾道:“嗯。”
“怎麽了?這不是挺好的?”夜暝痕問道:“我還沒離開妖界的時候,他們就挺可恨的。沒在了,不是随了很多人的願?”
老妖醫回答道:“那些個人,可恨是可恨,拿去煉妖爐煉化了倒也不錯,關鍵就是他們是被活活折磨而死的。”
“折磨?”夜暝痕道:“你是說他們都死了?如何折磨?”
他心裏一驚,回來妖界就一直有事情,都還未有時間召喚他的鼠。大的事情是從洛小妖那裏得知的,至于市井上的碎事,他還未得知。不過就連老妖醫都提上一嘴的事情,恐怕不會簡單。
“你上次回來以後沒多久,妖界出了一條新規矩。以前在妖界橫行霸道的妖,必須要改邪歸正,否則便會被妖帝的法杖抓去受懲罰。”
“什麽懲罰?”
“看着自己的真身受盡折磨,再将内丹取出,扔進煉妖壺泡上四十九日。街市上的妖精都被抓去了,第一個說是被火祭,第二是被冰祭,還有一個是淹死的,動刑的時候,他們都還活着,現在恐怕生死未蔔。”老樹醫道:“你知道他們動刑的時候,妖帝就在旁邊,看着那些妖精被虐殺的時候,他竟讓不會咳嗽,眼睛還大放光彩。”
夜暝痕道:“怎麽可能?我父帝在妖界确實是沒什麽作爲,但是也不是随便就會害人的妖帝。”
“現在的妖帝性情大變,已經和往日不一樣了,我懷疑是有人做的。此事我隻和你一個人說過,别人我亦不會再透露半個字。”老妖醫道:“夜小兒,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妖界已經變了。”
“妖醫,你這藥裏是不是還加了别的東西,你要知道若是被人發現了,你的下場可能會比其他人的還慘。”
“知道,可是我這都一把年紀了,還怕什麽?我那人見過一條藍色的小狐狸,很是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人上了年紀,記得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少,妖也是一樣。”
夜暝痕道:“藍熒?一隻藍色的狐狸,洛小妖以前救過一隻藍色的小狐狸,後來成了她的貼身侍女,不過後來因爲将我送給洛小妖的鹦鹉吃了,爲了躲去責罰,她離開了妖界。”
“她的尾巴上有一條傷痕,就是洛小妖救她那日被别人傷的。”夜暝痕問道:“不會是同一條小狐狸吧?”
“是,對,我說怎麽會這麽眼熟。”老妖醫的神色很是哀傷,他道:“跟我進來屋裏。”
按理來說藍熒在紫魏國的皇宮低下啊,莫不是想清楚了?想回來找洛小妖,能回到洛小妖身邊也不錯,總比在外面流浪好的多。洛小妖那個口是心非的,嘴上說着再看到藍熒,定要把她碎屍萬段,真要到見着的那個時候,恐怕激動得能哭出聲音來。
老妖醫把夜暝痕領到屋中,從一個櫃子後面那出來一個盒子道:“那小狐狸沒了。”
“啊?”
夜暝痕接過盒子,就是一個裝藥材的盒子。
老妖醫不喜歡和妖界的人打交道,也用不着禮尚往來,所以盒子都比較少。夜暝痕記得在他現在手上的盒子他一共也就見過五個,都是用來裝名貴得不能再名貴的藥材。
夜暝痕的雙手接過盒子,遲遲沒有敢打開。
“看看吧。看完交給洛小妖,既然是她的女婢,那最後的東西自然也是歸她的。”
夜暝痕咬了咬牙,打開了盒子,盒子裏還墊着一塊絲帕,絲帕底下漏出一撮藍色的毛發。他掀開巾帕,裏面靜靜地躺着一小段尾巴。
“她是何人所害?”夜暝痕的眼睛有些紅,他對這隻小狐狸的記憶還是比較深的,他們時常會在一起玩,洛小妖很是喜歡她,去哪裏都要帶着她,吃到好吃的也會記着宮中還有一隻饞嘴的小狐狸。
“我本不知道是洛小主的,現在知道,我便更不敢送去給她了。此物還要你跑一趟,也隻有你能勸住她。”老妖醫道:“這隻小狐狸一個月前來的妖界,我在街市上第一次見到她,覺得有些眼熟,但是沒搭話。小丫頭倒是很有禮貌,一點也不像她的主人洛小妖。她說想找個地方做活,買一塊絲帕送人。”
“就是這一塊吧?”夜暝痕拿起絲帕看看,潔白的絲帕上染了不少血迹,還能看出來上面繡着一隻百靈鳥,百靈鳥的下面有幾束牡丹花。
百靈鳥繡的惟妙惟肖,就是下面的牡丹花就是紅彤彤的一大坨,看起來像是兩個人繡的,繡工相差甚遠。
夜暝痕隐約猜出來百靈鳥就是洛小妖,那牡丹可能便不知道了,但他記得有一次洛小妖說最喜歡的花就是牡丹花,隻有那樣貴氣的花才能配得上自己。
“我聽說她去了一家店裏做活,把賺到的錢都買了這一塊絲帕。似乎是偷了一個,饅頭被逮到,于是那鋪子的報了官,來的人是夜幽魂。他把這女子帶去了宮中處了罰。我聽到這消息便去托人了,可是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愛走關系。廢了不少時間,等我找到她時已經死去多時,我以狐尾做藥引之由,要了這一段尾巴。唉……夜小子,現在的妖界……”
老樹醫沒再繼續往下說,他搖搖頭,一切想說的話,化成一聲無奈的歎氣。
要是你老樹醫找到洛小妖,藍熒就不會死,可惜他壓根就不知道小狐狸的來曆,能将這段尾巴讨要回來,已經是老樹醫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夜暝痕輕輕覆上絲帕,又蓋上盒子好生收起道:“我會交給洛小妖的,那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害死我父帝?你不怕我說出去?”
“你不會說,況且我也沒有打算害他。這裏面的藥隻是讓他多少睡一會兒,沒法醒過來做決定。他不醒來的話,殿中還有不少正直的護法,單憑枯塵王和夜幽魂也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