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回到鄉下,盼我盼了近三十年。三十年間,我就連去鄉下看她的那幾次,都是她在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兒時,照顧我的是她,等長大了,我卻沒有盡到一個兒子該盡的責任。就連最後她病逝,死在榻上,我都是一個月以後才得知的。”虎子痛苦地回憶着,他的态度已經從宣洩,變爲了隐忍。
藍暖玉雖然一直覺得此事是虎子自己的過錯,但是此時看到他的樣子,竟也心軟了好幾分。
“過去的事情,過了就過了。”藍暖玉安慰着他,還去給他倒了一杯水。“把眼淚和着水吞進肚子裏,會好受些。”
夜暝痕忽就覺得這個動作有些刺眼,他一把奪過虎子手中的杯子道:“瞎說。”
“哎你!”藍暖玉沒好氣道:“你要喝水不會自己倒啊?”
“手酸,不會。”夜暝痕一口将杯子裏的水喝完,看到藍暖玉又要去拿桌上倒撲着的空杯子。
他的大長腿一個跨步,手在藍暖玉前面一掃,桌上的杯子全都夾在了他的手指中,一個也沒有留下。
“你幹嘛?”藍暖玉問道:“玩杯子?沒看到他連水都沒喲喝一口嗎?講了這麽久的話,是個人都會口渴吧?”
“倒水你說一聲不就好了,我倒就可以,哪裏需要你親自動手。”夜暝痕看着藍暖玉,手指一動,那些杯子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手心裏還留着一個,夜暝痕轉身倒好水,朝着虎子遞過去。
虎子伸手去接,夜暝痕剛都還在說藍暖玉粗聲惡語吓着他,現在似乎是他對虎子看不順眼了,明明虎子的手伸的老高,夜暝痕卻是把杯子往榻上一放。
虎子的手尬在空氣中,又慢慢收回,嘴裏說了一聲:“多謝公子。”
藍暖玉表情奇怪地瞪着夜暝痕:“莫名其妙。”
虎子不敢看兩人,覺得空氣似乎有些凝重,重的自己呼吸都困難。
“那你們是怎麽來到黑林子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爲那裏雖然是鄉下,但是對龍卻很是喜愛。我阿娘是妖,不太見得那些東西,便來到這裏。喜迎族一開始沒什麽崇拜的東西,這個民族随心随性,也附和我的心境。”虎子一一解答着。
夜暝痕走近了些,看向虎子:“你活了多少年?”
“我……”虎子的握着杯子的手在發抖,喝水時也一晃一晃,險些将水灑出來。
“說。”虎子看起來很可憐,但是夜暝痕沒有一點動容,反而很是嚴厲。
虎子一驚,趕忙答道:“應該一……三百二十年。”
“啊?”這下換藍暖玉被驚吓到了。“你說啥?三百二十年?你豈不是活了長尾巴?”
夜暝痕對于這個結果倒是不意外,他道:“你能活到現在,棗子婆婆沒有少幫你吧?”
“我……公子,我……”虎子不知作何解答。
藍暖玉看着兩人:“我被你們整暈了。三百多年,你已不是修仙的,二不是仙妖,能活這麽久?”
虎子低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夜暝痕倒是很有耐心,他解釋道:“妖界有一種禁術,那種禁術很神秘,神秘到就連妖帝都沒有見過,我也隻是聽巫醫在酒後說過一次。後來再問起來,他便怎麽也不告訴我了。”
“你快說,什麽禁術?長生不老之術,厲害啊夜暝痕!我們天界的仙人都還會羽化,這長生不老之術竟然被你們給找着了?怎麽練?你看看我現在,不是仙又不是妖,又不是單單純純的人,要是能後夠煉成長生不老之術,豈不是更好?”藍暖玉搖晃着身子。
夜暝痕白了一眼:“都說了禁術,妖帝都沒見過,我又怎麽會知道?”
“也是,白激動。哎?虎子!”藍暖玉恍然大悟,“問你你不知道,那他是長生不老的人,問他總成了吧?”
藍暖玉一下子朝着虎子跳過去,一把抓住虎子的衣領,将他拉向自己。“把秘術交出來!”
夜暝痕無奈道:“你這樣問是問不出來的,這個禁術可能不在他的身上。既然是妖術,自然應該在棗子婆婆身上。”
“也是,你也不早提醒我。”藍暖玉放開虎子的衣領,後者由于被她拉的太近,眼睛直視剛好能看見一片雪白。
藍暖玉沒發現有何不妥當,但是一邊的夜暝痕看得明白,于是乎,可憐的虎子剛醒來不過一個時辰,便又被夜暝痕一拳揍了昏睡過去。
“你幹嘛打他?”藍暖玉問道:“你想看看我還有沒有金丹,直接問就是了。”
“我就是不爽而已。”
夜暝痕此時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被人搶了糖葫蘆的孩童,與他的成熟一點也不相配。
“你也不能打人啊,再說我們還沒有問清楚呢。”
藍暖玉小跑着跟在夜暝痕的後面,嘴裏忍不住不絮絮叨叨。
“你還想不想要長生不老之術了?”夜暝痕停住腳,忽然轉身問道。
藍暖玉一時沒有止住腳步,撞在夜暝痕就是的胸膛上。
“呃……”她揚起紅撲撲的小臉,用手揉着自己的額頭,“你别老是走走停停的可好?”
“那不是你自己不長眼睛嗎?”夜暝痕又道:“剩下的事情,我們問棗子婆婆會更明白一點。”
藍暖玉一路上追問着夜暝痕關于長生不老之術的事情。她才知道那禁術雖然能讓人長生不老,但事實是得比失要多,且這個禁術很霸道。一不小心,人和妖都會灰飛煙滅。
所謂長生不老之術隻是妖修煉的一種方式。
妖找來一個能将精氣全都貢獻給自己修煉的人,以妖氣還之,在由人體作爲媒介,将天帝之間的萬物靈氣吸入身體裏,轉化以後再爲妖所用。
人的身體本就是三界中最脆弱的,源源不斷地氣息在身體中流轉,隻要稍有不慎,便一命嗚呼。此術要是成了,妖隻要按時找來人的精氣給他補上,妖活多久,人便能活多久;要是敗了,那便什麽都沒有了。
隻是藍暖玉不明白,既然這個禁術這般得不償失,爲何棗子婆婆和虎子還要義無反顧去嘗試。
夜暝痕淡淡回答道:“莫想了,世間的事情有些本來就是這樣。你想破腦袋,那也是沒有辦法解釋清楚爲什麽的。”
就像是我明知自己生而爲妖,卻還是喜歡上你。
“你怎麽這樣看着我。”藍暖玉感覺到夜暝痕眼中的春花秋月,趕緊繞開離了好遠。
“沒什麽。”夜暝痕道:“慢些,你跑那麽快也不能讓棗子婆婆開口。”
藍暖玉不答,反而跑的更快,活脫脫像是一隻歡快的兔子。
夜暝痕這個人心思缜密就算了,關鍵是看人也很準,一個皺眉,或是一個不經意間的摸鼻子,他都能猜到那人在想什麽。
藍暖玉好不容易讓夜暝痕放下對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她自己的心波動越來越大。
要是說當初夜暝痕最多能在自己的心河裏激起一絲漣漪,那麽現在,起碼夜暝痕能讓她的心河蕩起浪花,還是能翻騰一下的那種。
棗子婆婆已經靜靜地躺在角落,夜暝痕走進去,站在木頭人前面。
藍暖玉之前隻見過夜暝痕手中的蓮花圖騰能施展法術,不曾想過他手中的還真不是圖騰,而是一朵實打實的蓮花。
蓮花冰清玉潔,花瓣薄如蟬翼。在夜暝痕将蓮花任何出去之時,蓮花變得很大,大到能将木頭人倒扣在裏面。
夜暝痕威嚴不容忽視地道了一聲:“正。”
木頭人和蓮花一起倒轉過來,木頭人如同有靈一般正立。
“本王可要喊你一聲婆婆?”夜暝痕的聲音變得和往日不太一樣,渾厚而威嚴。
立于蓮花中的木頭人顫顫巍巍回答道:“不敢。”
“哼,不敢?你有何不敢!”
藍暖玉這才注意到,這個屋子不曉得何時被夜暝痕布下了一個結界。
他站在自己前面,身着一件墨雕羽衣,頭上還能看到兩個小小的犄角。
“半真身。”藍暖玉挪了挪腳步,靠近夜暝痕一點,又伸出一個指頭去摸摸夜暝痕身上的羽毛。
爲嘛覺得眼前這個把棗子婆婆吓得發抖的妖王,有些可愛?怕不是錯覺,威嚴中透漏着隻有自己能察覺的可愛?
“噗?”藍暖玉沒忍住,竟笑出一點點聲音來。
夜暝痕剛訓斥完棗子婆婆,正等着棗子婆婆吓得跪地求饒。
不過跪地呢,大概是不可能的了,那怎麽也得求饒吧。
求饒沒等到,倒是藍暖玉來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笑聲。這讓他夜暝痕堂堂一方妖王的面子往哪裏擱。
“你們繼續,我隻是想到以前一點好笑的事情,不用管我,用不着管我的。”藍暖玉說道。
“她又聽不見你講話。”夜暝痕背過身子問道:“你何時成妖的?在虎子去鄉下之前,還是之後?”
成妖就是結内丹的那一刻,隻有結了内丹,才能有靈,能聽見人講話,之後才是能和人搭話,然後能行動自如,最後便是化爲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