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你怎麽了?”虎子用衣袖去摸老婦人的眼睛,“阿娘,我們做錯了事情,終究要自己來彌補。我以前也做錯了很多的事情,可當我要彌補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老婦人不想虎子擔心,她摸摸自己的眼睛道:“無妨。”
“你用妖氣和人的精氣煉制成這些棗子?”夜暝痕俯身從筐子裏面用兩指夾起來一顆,之後用力扔回去,厲聲道:“糊塗!你可知道他不過是一介凡人,他怎能承受住你的妖氣?他要是真的得了病,或是受了很重的傷,這些棗子一點點作用都不會起到,反而會害了他,你知不知道!”
“不會的,虎子同我在一起生活早就幾十年,怎麽可能會連我的妖氣都承受不住?”棗子婆婆的眼睛緊閉,血淚還是止不住地流出來。
喚做‘虎子’的男子趕忙脫下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裳,輕輕地捂住老婦人的眼睛,不過一會兒,衣裳上早已經被浸濕。
“大王,我阿娘……求求你救救我阿娘。”虎子一手按着衣裳,膝蓋跪在地上,他隻要一彎腰,手便按不住衣裳,故隻是盡力屈着身子。
藍暖玉雙手插在腰肢上,她恨恨道:“現在知道要求救了去,可是那死去的一家三口,他們也這麽求過她。她的眉頭可曾皺過一下?”
虎子的衣裳破破爛爛,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就是一推破布條。鮮紅的血從破布中滲出來,虎子感覺到濕漉漉,他按着不敢松手,另一隻手收回,撚了撚:“阿娘!”
“沒事的,阿娘沒有事的,隻要歇息一會兒就會好了。阿娘是一顆樹妖,棗子樹妖,沒事的。”棗子婆婆安慰着虎子,她微微低着頭道:“事已至此,我隻求妖王能夠放走我兒,至于我……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一人承受。”
“你真是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我就算是好心放了他,你覺得他能活多久?”夜暝痕歎息道:“事出有因,必會有果。先救人卡看看能否救活那一家三口。若是能救活一個,你的罪孽也少些。”
棗子婆婆似乎對夜暝痕口中的‘罪孽’和‘因果’沒有多大大的感觸,她冷靜地回答道:“不,我有一事相求,我要我兒餘生衣食無憂。”
“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藍暖玉道:“你到底懂不懂現在是什麽情況?你殺了一家四口,而你落在我們手上。隻有那一家四口能好好地活過來,站在我們面前,你和你兒子才能活下去。否則就算是一命抵一命,那你還欠着兩條命呢!”
棗子婆婆的臉被布條按着,隻能看到血一滴一滴流下來,打在地上的塵土上,凝成一個紅褐色小灰球。
“死又何妨?你們想要将精氣送回去那些人的體内,沒有我的妖氣可不成,這就是我和你們談條件的資本。要是你同意,就算是将我畢生的妖氣和修爲吸盡,我也願意,要是你們不答應,那我此時便自毀内丹。”
“阿娘!”虎子聽不懂什麽内丹,什麽妖氣,他隻聽出來,他阿娘的意思是要夜暝痕放了自己。他竊竊道:“阿娘,不,我本就是一個該遭受天譴的人,能苟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待我不薄了。我願意同你一起承擔責任,去彌補我們放下的過錯。”
藍暖玉聽得真真切切的,這個跪在地上的男子倒是有幾分良心,說話的語氣也不由地軟了幾分:“你們隻要盡力去彌補,就算最後的結果不盡人意,大家總是能看在眼裏的。”
“不!你們必須答應我。”棗子婆婆對于這個條件,那是一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
“怎麽辦?”藍暖玉站在夜暝痕的後面,用手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裳:“還是一個老頑固。”
夜暝痕的眼睛往後動了一下,又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兩人:“世間就沒有因爲固執而改變的道理,可是……救人要緊。行吧,答應你,隻要你将精氣還給他們,你兒子便就此作罷不追究。不過至于你說的衣食無憂……那個不太可能,畢竟我也不是開銀莊的掌櫃。”
“不行!”棗子婆婆一口回絕。
“這還不行?”夜暝痕無奈:“那沒轍了,我最多能将他帶出喜迎族的地界以外,剩下的我實在是辦不到,或者他要跟着我們也成,什麽時候死在路上,不算我們失信。要是這都不成,那就算了,反正喜迎族的族人都當他們已經死了。把你們兩人教給他們,更加省事。”
棗子婆婆捏着虎子的手緊了緊,最後趕忙道:“可以,你們要将虎子送出喜迎族的地界。”
“是了是了。”夜暝痕道:“放心,我會幫你一把。”
棗子婆婆的眼睛被捂着,卻像是能看到一般。一個擡手抓住了虎子的手:“虎子,你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懂嗎?以後的路,爲娘不能在陪你走下去。”
“阿娘,我不……”虎子明明是七尺男兒,現在卻哭得像是一個夫君要去出征的小娘子。
“莫要耽擱,你應該知道耽誤的時辰越久,你問救活他們的可能越小。”夜暝痕提過那一筐子看起來就像是仙果的棗子。
棗子婆婆和虎子站起身,藍暖玉卻擔心地問道:“夜暝痕,你有幾成把握啊?我真沒有聽說過精氣被吸盡的人,還能有救活的。”
夜暝痕嘴裏叼着一根稻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用手比劃了一個‘三’,嘴裏配合地回答道:“三成。”
“三……三成?”藍暖玉看着夜暝痕比劃耳朵那個‘三’,眼珠子擠在一起,變成一個鬥雞眼。“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三成的把握?”
“反正她怎麽說也是要被我帶回妖界的,三成把握也是可以試試的。”夜暝痕滿不在乎道。
“夜暝痕!我擔心的是你,你莫要說你會袖手旁觀,我不信。”藍暖玉問道:“萬一要是出了差錯,再萬一你有個閃失什麽的,再再萬一……邪祟出現~”
夜暝痕回道:“世間哪裏有那麽多的萬一,橋到船頭自然直嘛。”
“可是……”
“走吧。”夜暝痕高高躍起,兩指掐住棗子婆婆長滿斑記的手。
虎子擡頭看向夜暝痕道:“大王,我們已經答應。”
“呆子,夜暝痕是幫你娘看看眼睛。”
“啊?”虎子心生出感激之情,他道:“大王。”
夜暝痕生出五指,示意他莫要說話。要是虎子不是一般人的話,定能從夜暝痕和棗子婆婆的掌隙中看到那一朵發着暗暗幽光的蓮花。
“大王,我阿娘怎麽樣?”虎子擔心地問道:“我娘她……”
“怎麽你還想我救她?”夜暝痕拍拍手,“你可莫要多想,我是不會在她的身上浪費妖氣的。”
藍暖玉嘟嘴呢喃:“心口不易的家夥。”
“你說一開始你讓我救他,能省下多少事情。”夜暝痕道:“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咒令,你若是敢在結界之内輕舉妄動,咒令便會将你的内丹震碎。内丹震碎,懂?”
棗子婆婆點點頭。
他們走進結界,村中的喜迎族皆是一驚,直到藍暖玉苦口婆心地勸了很久,他們才将信将疑地退回到房中。
一家四口靜靜地一躺榻上,夜暝痕吩咐在三人的口中分别喂上一顆棗子。
藍暖玉拿着最後一顆小一點的棗子犯了難:“夜暝痕,最小的怎麽辦?”
“最小的……”夜暝痕一時也那不定注意。“喂在女子口中吧,哎……”
夜暝痕的一聲無奈的用歎息,藍暖玉已經知道女子肚中的孩子一點生還的可能都沒有了,可她還是将那一棵棗子放進女子的嘴裏,又拍了拍夜暝痕的肩膀。
夜暝痕在屋中擺上陣法,其實他确實沒有什麽信心,精氣還魂的法子,他連書上都沒有看到過,隻是自己覺得可是一試,隻要有一點點的可能總要試試,否則這一家四口就真的沒了。
精氣還魂的法術進行的還算順利,除了中間出了一點不大不小的問題,精氣總是是我全都還進體内了。
“夜暝痕,爲何他們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藍暖玉探了探他們的氣息,又搖了搖頭:“前功盡棄。”
“不是,是精氣不夠。”夜暝痕看向坐在地上的虎子。
虎子懷裏靠着他的娘親,棗子婆婆看起來很是虛弱,她的身子變得模糊,最後睜開眼道:“虎子,阿娘有些累,要……要歇會兒。”
“阿娘,阿娘……”虎子大聲的喊叫着,緊緊抓着棗子婆婆的衣裳。
棗子婆婆的身子慢慢縮小,最後從愣神的虎子懷裏滑落掉在地上,他的手中隻剩下一推布料。再看地上,躺着的是一塊半人高的木頭,雕刻的樣子并不惟妙惟肖,甚至覺得很醜,可從細節能看出來雕刻之人很是用心,每一個小小的旮旯,連一根毛刺都看不見,被撫的光滑如玉。